“没必要说那么多……”
苏菲重复着这几个字，脸上写满了茫然。
她完全没跟上姐姐的脑回路。
什么叫没必要？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她不配听解释？还是觉得刚才那些争吵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苏菲也没有犹豫，直接就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卡米尔靠在床头，那双刚刚恢复了一点生气的眸子扫过房间，似乎是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房间里就多了这么多人。
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那句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那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停顿。
“那个，我看卡米尔小姐刚醒，应该还需要安静休息。”
林悦突然开口，她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个信号。
她脸上挂着那种得体却疏离的微笑，伸手拉了一下身边的李惠莉，又给张铭和苏晓雯使了个眼色。
“既然人已经没事了，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就不在这里碍事了。苏菲，你好好照顾你姐姐，有什么事随时喊我们。”
虽然她心里对这位大小姐这种把人当外人的态度稍微有点不爽，不过和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病号较劲，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既然人家想关起门来说悄悄话，那她们这些“闲杂人等”还是识趣点比较好，免得让人家尴尬。
强行留在这里听八卦，只会让苏菲夹在中间难做。
“哎？要走吗？”
李惠莉有点的不太情愿，那表情就像是追剧追到大结局前一集突然停电了一样。
她的眼睛瞪得溜圆，整张脸上都写着“我想听八卦”这几行大字。
苏晓雯和张铭倒是没什么异议，两人本来就不是那种喜欢窥探隐私的人，既然主人家有了送客的意思，张铭耸了耸肩，转身就准备去拉门把手。
“不用。”
一个坚定的声音阻止了众人的动作。
苏菲伸出手，抓住了卡米尔放在被子上的手，然后转头看向那个准备离开的背影。
“不用回避。”
她的目光清澈而坦荡，声音里没有半分犹豫。
“他们不是外人。他们是我在这个城市里最亲密的朋友，是我的家人。”
卡米尔微微挑眉，视线在苏菲紧握着自己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哪怕是这种可能会让你丢脸的家族丑闻？哪怕这会让你在这个所谓的‘正常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
“如果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要瞒着，那还算什么朋友？”
苏菲挺起胸膛，虽然脸颊还有些微红，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李惠莉听到这话，感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估计都要冲上去给苏菲一个窒息的拥抱了。
呜呜呜，苏菲这孩子没白疼，以后一定要给她加餐！加两个大鸡腿！
林悦也是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转回了身子。
卡米尔沉默了几秒钟。
她看着苏菲，那眼神有些陌生，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妹妹一样。
许久，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笑，似乎是妥协了妥协。
“朋友……呵。”
卡米尔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几分不屑，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随你便吧。既然你觉得把自己像是剥了皮的洋葱一样展示给别人看是一种信任，那我也无所谓。”
她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那种贵族式的傲慢在这一刻变成了一种疲惫后的坦诚。
张铭莫名地从她的语气中感觉到一股醋意，莫非，是卡米尔感觉嫉妒了？
“既然你们都那么闲，想听听梅西耶家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那就听好了。”
卡米尔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特有的冷淡和锋利，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感，却让这种锋利变得不再那么伤人。
“苏菲，你那个所谓‘只要努力就能获得认可’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的声音很冷，像是在陈述某种客观存在的物理定律。
“父亲根本就不在乎你，从来没有。”
这句话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地扎进了苏菲心底。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虽然刚才在争吵中已经听到过类似的话，但当姐姐用这种平静且笃定的语气说出来时，那种杀伤力依然是巨大的。
“怎么会……”
“至于这次让你回去……你以为他是突然父爱泛滥发现了你的价值？别傻了。在他原本的计划表里，你就是一个如果不处理好就会影响家族声誉的‘负资产’。”
卡米尔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抹厌恶。
“如果没有这次的联姻提议，按照父亲之前的安排，等那个老旧的信托基金一到期，他就会把你塞进勃艮第乡下的那个圣玛丽修道院。美其名曰‘静修’，实际上就是把你圈养在那里，让你彻底从社交圈消失，免得将来有什么丑闻影响到正统继承人的名声。”
修道院。
圈养。
这两个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恶寒。
这哪里是父亲，简直就是在处理一件过期变质的商品。
李惠莉气得拳头都硬了，咬牙切齿地在空中挥舞了两下，似乎是在暴打那个渣爹。
苏菲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
原来……这就是自己在父亲眼里的定位吗？不是女儿，甚至不是工具，只是一个需要被清理的累赘。
林悦轻轻地把手搭在苏菲的肩膀上，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所以……”
苏菲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让我联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吗？”
“至少比在那四面墙里对着十字架发霉要好。”
卡米尔淡淡地说道。
“但是！”
苏菲猛地抬起头，眼中含泪，“那个老头子……那个大家都说风评很差的老头子……嫁给他难道不是跳进火坑吗？这和修道院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帮你推掉了。”
卡米尔的回答简洁有力，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对奥！
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那个从西西里岛来的暴发户，除了有几个臭钱之外一无是处。把你嫁给他，除了能换来几条新的航运线路之外，没有任何价值。而且那种人，大概率会在玩腻了之后把你扔在一边。”
卡米尔说到这里，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点属于姐姐的愤怒。
“我虽然不喜欢你的软弱，但我还不至于看着拥有梅西耶血统的人沦落到那种地步。”
“所以，我利用家族在议会的一点关系，卡住了那个老家伙的一批货。作为交换，这门婚事作废。”
这一段轻描淡写的操作背后，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和利益博弈，外人很难想象。
但张铭却听出了其中的凶险。
这个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东西的“老家伙”，大概率不是什么善茬。卡米尔为了搅黄这事，恐怕没少得罪人。
“那……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抓我回去？”苏菲彻底糊涂了。
既然都推掉了，为什么还要摆出一副恶人的样子？
“因为我给你找了一个新的。”
卡米尔转过头，重新盯着苏菲。
眼神里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疲倦。
“我愚蠢的妹妹啊，你难道真的以为，凭你这种性格，能在外面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