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奔三郎君的书房。
他看到我前所未有的凝重脸色,眉心微蹙。
“何事如此惊惶?”
“雍王世子刘怀安,掳走了宝霞阁的匠人,还有……小七。”
我竭力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
“线报说,雍王今日离京,他们已经出城了。”
三郎君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奴婢想追上,把小七带上来……”
我终于忍不住抢先开口。
“准。”三郎君很干脆地回复。
我转身退出书房,凛冽的杀气自我周身弥漫开来。
雁回早已在门外,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雍王世子刘怀安,掳走了小七。我们去追。”我只说了这一句。
雁回的脸色瞬间也沉了下来。
眼神里是我熟悉的、属于暗卫的冷静与狠厉。
我们赶往京师外的野渡口。
一路上,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小七可爱的样子,以及刘怀安那张骄横跋扈的脸。
刘怀安只当宝霞阁是三郎君的产业,根本不知道背后主事之人是我,更不知道那只他顺手牵羊的小七,对我意味着什么。
在渡口,我们登上一艘早就备好的快船。
船夫是崔氏的死士,一言不发,只奋力摇橹。
船如离弦之箭,两岸的景物飞速倒退,化作一片模糊的绿意。
江风猎猎,吹得我衣袂翻飞,却吹不散我心头的焦灼。
我站在船头,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蜿蜒的江面,仿佛要将它望穿。
雁回在我身后,安静地巡视,我们之间无需多言,多年的默契让我们在行动之前便已心意相通。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从午后到黄昏,天色由明转暗,江面上氤氲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的心也随着天光一点点沉下去。若是让他们在宁江镇上了那艘横江大船,再想追上,便更难了。
“前面就是宁江镇的渡口了。”船夫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精神一振,极目远眺。
只见远处的岸边灯火星星点点,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轮廓依稀可见。
几艘大船正静静地泊在码头,看样子尚未启航。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快船悄无声息地靠向一处僻静的芦苇荡。
我和雁回如同两道青烟,悄然上岸,迅速融入了岸边的阴影里。
宁江镇因是水陆要冲,夜晚依旧颇为热闹。
我们很快就打探到了雍王一行的落脚点——镇上最大的一间客栈,名叫“迎江楼”。
我们寻了一处高点,冷冷地观察着。
客栈内外守卫森严,雍王的亲卫将整个二楼都包了下来。
很快,我便看到了最让我怒火中烧的一幕。
刘怀安,那个锦衣华服的小霸王,正从一辆牛车上下来。
他怀里赫然抱着一个不断挣扎的毛茸茸的活物,正是小七!
小七显然极不情愿,四只爪子胡乱蹬挠,却被他死死地禁锢在怀里。他似乎觉得有趣,还伸出手指去逗弄小七的下巴,脸上是玩弄猎物的得意笑容。
我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他们一行人轻装简行,除了少数亲卫,大部分护卫和辎重都留在了船上,匠人们则被关押在客栈后院的柴房里。
夜色渐深,喧闹的镇子终于安静下来。我和雁回对视一眼,计划已然成型。
子时,夜最深沉的时候,行动开始。
我和雁回如两只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过客栈的高墙,避开了所有明岗暗哨。
后院柴房的守卫只有两人,雁回负责解决。我看到她身影一晃,两名守卫便如被抽去骨头般软软倒地,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我们打开柴房的锁,里面被捆绑塞住嘴的几个匠人见到我们,眼中先是惊恐,随即化为狂喜。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迅速割断他们的绳索,示意他们跟我们离开。
雁回引着他们从后墙原路返回,自有我们的人在那边接应。
第一步,顺利完成。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我独自一人潜入客栈二楼。
刘怀安的房间很好找,守卫最多、最靠近雍王房间的那一间便是。
我没有选择直接潜入,那太过冒险,也无法制造出足够的混乱。
我绕到客栈另一侧的屋顶,深吸一口气,将一块裹着磷粉的石子,用巧劲弹向雍王房间的窗户。石子碎裂,磷粉遇空气自燃,瞬间在窗纸上烧出一个小洞,火光一闪即逝,却足以让屋内警觉的雍王察觉。
“有刺客!”一声暴喝划破夜空。
整个客栈瞬间炸开了锅。
亲卫们蜂拥而出,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我趁乱从另一侧的走廊现身,故意暴露行踪,手中长剑直指雍王房间的方向,大喝一声:“狗贼雍王,纳命来!”
这一下,彻底坐实了“刺杀”的戏码。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我吸引了过去。
无数亲卫朝我扑来,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我且战且退,身形飘忽,剑光如练,看似险象环生,实则游刃有余。
混乱,正是我想要的。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这个“刺客”身上时,隔壁的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刘怀安一脸惊慌地冲了出来,嘴里大喊着:“来人!快来人!”
他怀里还紧紧抱着小七,似乎是吓坏了,把小七当成了唯一的慰藉。
就是现在!
我虚晃一剑逼退身前的几名亲卫,脚下猛地发力,身体如炮弹般弹射而出,不是冲向雍王,而是直奔刘怀安!
我的速度太快了,快到那些亲卫根本来不及反应。
在刘怀安惊恐万状的目光中,我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那身娇肉贵的身体在我手中,脆弱得像一只小鸡。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他身侧掠过。
是雁回!他手中寒光一闪,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原本还在挣扎的小七瞬间安静下来,被他迅速塞进一个早已备好的布袋里,背在身后。
“都别动!”
我用剑抵住刘怀安的脖子,冰冷的剑锋让他浑身一颤。
“想让他活命,就都给我退后!”
雍王的亲卫们投鼠忌器,一个个面色铁青,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走!”
我低喝一声,挟持着刘怀安,与雁回一同向后急退。
我们撞破窗户,从二楼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面,随即如两道利箭,射入客栈外的茫茫夜色之中。
身后是气急败败的怒吼和追赶声,但他们已经失去了先机。
我们按照预定的路线,在黑暗的街巷中穿行,很快便将追兵甩得无影无踪,退入了离镇子几里外的一片树林里。
林中月光清冷,四周静谧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一进入林中,雁回便立刻将布袋打开,小心翼翼地抱出小七。
它只是被迷药迷晕了,呼吸平稳,并无大碍。
看到它安然无恙,我那颗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而我手中挟持的刘怀安,却从被我制住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不停地挣扎和辱骂。
他的嘴里翻来覆去就是“狗奴才”、“你们死定了”之类的污言秽语,那副跋扈的模样,即便是在生死关头,也未曾改变分毫。
他的挣扎给我制造了不少麻烦,而他的辱骂,则将我心中那压抑了一路的怒火,彻底点燃。
到了林中深处,我再也无须忍耐。我猛地一甩手,将他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他摔得七荤八素,刚想爬起来继续叫骂,却看到我一步步向他走去,眼神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冰凌。
他终于感到了害怕,声音开始发颤。
“你……你想干什么?我阿父是雍王!你敢动我一根汗毛,阿父绝不会放过你!”
我没有理会他的叫嚣,目光落在了他因为刚才摔倒而掉落在地的一件东西上——一根通体乌黑的马鞭,显然是他用来耍威风的玩物。我缓缓弯腰,捡起了那根鞭子。
鞭柄入手,是一种熟悉的冰冷质感。我看着眼前这个胡作非为、骄纵狂妄,害我一路追出京师,让我为小七担惊受怕了整整一日的小霸王,那股被冷静和理智强行压制下去的滔天怒火,终于找到了决堤的突破口。
我扬起手,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根属于他自己的鞭子,狠狠地抽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爆响,在寂静的林中炸开。
“啊——!”
刘怀安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他那身娇肉贵的皮肉哪里受过这等苦楚,一道血痕瞬间在他华贵的衣袍上绽开,皮开肉绽。
他疼得在地上翻滚,哇哇大叫,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只剩下狼狈的哭嚎。
我握着鞭子,看着在地上扭曲的他,心中却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这一鞭,是为了被他掳走的匠人。
我再次扬起了手。
“啪!”
又是一鞭,抽在了他的背上。
这一鞭,是为了担惊受怕的小七。
“啪!”
第三鞭,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腿上。
这一鞭,是为了他对我,对三郎君,对谢氏的狂妄挑衅。
我一鞭接着一鞭,机械地挥舞着,将连日来在京师所受的压抑、猜忌、身不由己的愤怒,将身为棋子的无力感,将一个暗卫所不能宣之于口的所有情绪,尽数倾泻在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霸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