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十一月二十日,虎头寨校场。
王文义立于点将台上,目光如炬地扫过下方整齐列队的千名士兵。这些都是第四营的精锐,训练三月有余,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第四营!王文义声如洪钟。
千人齐声应答,声震四野。
今日,护国公命你等剿灭黑风寨土匪。此战,既是为民除害,也是检验你等训练成果!王文义顿了顿,可有畏惧者?
很好!王文义转身,请护国公训话!
卢象升缓步走上点将台。他今日穿着玄色长袍,腰悬佩剑,神情肃穆。
诸位将士,卢象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某建立护国府至今,已有半年。这半年里,某们办学堂、修水利、兴工坊,百姓安居乐业。可你们知道,为何某们能安心建设?
无人应答,但所有人都在聆听。
因为有你们守卫!卢象升加重了语气,军队,是护国府的脊梁!没有强大的军队,一切改革都是空谈!
但某要告诉你们,当兵,不是为了欺压百姓,而是为了保护百姓!卢象升环视全场,黑风寨土匪劫掠商队,杀人越货,百姓敢怒不敢言。今日,某们就要告诉他们——护国府容不得这些畜生!
千名将士齐声吼道:剿匪!剿匪!剿匪!
卢象升点点头,又道:此战,也是检验你们训练成果的时机。某知道,你们训练刻苦,但训练场上再好,上了战场还得看真本事。他顿了顿,这是你们的第一战,也是护国府的试金石!
誓死完成任务!千人齐声高呼。
卢象升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好!某等你们凯旋!
半个时辰后,千人队伍开拔。
王文义为主帅,程文炳为副将,率第四营主力八百人；赵虎为先锋,率一百人打头阵；李大成率一百人殿后,兼管辎重。
队伍行进途中,赵虎策马来到王文义身旁。
大将军,赵虎有些忐忑地问,末将只做了两个月队长,这次当先锋,会不会...
怎么?怕了?王文义斜眼看他。
不是怕,是怕辜负大将军信任。赵虎老实道。
王文义哈哈一笑:你小子!某看中的就是你这股认真劲儿。他收起笑容,记住,打仗不是逞匹夫之勇。你手下有一百弟兄,他们的命都在你手上。小心谨慎不是胆怯,而是对弟兄们负责。
赵虎肃然道:末将明白!
还有,王文义压低声音,某听说你在军营里颇受弟兄们拥戴。这很好,但记住,你是军官,不是他们的朋友。该严厉时要严厉,该体恤时要体恤。太严,弟兄们离心；太松,军纪废弛。这个分寸,得你自己拿捏。
赵虎若有所思地点头。
黑风寨位于太行山西麓,地势险要。寨子建在半山腰,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可上。寨墙用木栅围成,高约一丈,墙头有箭楼三座。
赵虎率先锋队在山下勘察地形,李大成陪同。
李将军,赵虎指着寨子问,您看这寨子如何攻?
李大成眯眼打量片刻,道:正面硬攻,怕是要死不少人。
那您有何良策?
某当年也占过山头,李大成笑道,对付这种寨子,最好的办法是诱敌出寨,半路伏击。
赵虎正要追问,忽听前方探马来报:启禀队长!前方发现土匪哨探!
有几人?
三人,距离约二里。
赵虎眼睛一亮:正好!咱们抓个舌头,问问虚实!他回头吩咐,第一伍跟某来,其余人原地待命!
二十人悄然摸近,在一片树林边发现了三个土匪。这三人正坐在石头上吃干饼,一边吃一边抱怨:
这鬼天气,冻死人了!
谁说不是!寨主也真是的,让咱们在这儿吹冷风。
嘘!小声点!要是让二当家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赵虎打了个手势,二十人分两路包抄。等距离只有十丈时,他猛然喝道:放下兵器,投降不杀!
三个土匪大惊,其中一人转身就跑。一名士兵眼疾手快,抬起燧发枪就是一枪。
那土匪应声倒地。另外两人吓得瘫软在地,连忙跪地求饶: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赵虎上前,冷声道:想活命,就老实回答某的问题!
是是是!小的知无不言!
黑风寨有多少人?
大约三百来人。
有多少火器?
火绳枪...大约五六十支吧。
赵虎心中一惊。三百土匪,五六十支火绳枪,这火力可不弱!
这些火绳枪哪来的?
这...这小的不知道啊!是寨主从哪儿弄来的。那土匪战战兢兢道。
赵虎又问了些寨中布防的情况,然后吩咐士兵将俘虏押回大营。
王文义听完赵虎的汇报,眉头紧锁:五六十支火绳枪?这不对劲。
大将军,末将也觉得奇怪,赵虎道,土匪哪来这么多火器?
程文炳在旁说道:会不会是从朝廷军那儿抢来的?
三百土匪,能从朝廷军手里抢这么多?王文义摇头,某觉得,这背后怕是有问题。
那...咱们还打不打?赵虎问。
打!为什么不打?王文义斩钉截铁,不过,得改改打法。
他招来众军官,在地上画了个简图:黑风寨地势险要,正面强攻必然伤亡惨重。某的意思是,先派一队人假意攻寨,吸引他们注意；然后主力从侧翼绕到寨子后面,切断他们水源。土匪缺水,必然下山抢水,咱们就在半路设伏!
妙计!众人齐声赞道。
赵虎,王文义看向他,你带先锋队佯攻,记住,不是真打,是做样子。放几枪,喊几嗓子,让他们知道咱们来了就行。
末将明白!
程文炳,你带三百人从左翼迂回,切断水源。李大成,你带一百人在下山的路上设伏。某带剩下的人做预备队,哪边需要就支援哪边。
遵命!
当日黄昏,赵虎率先锋队来到黑风寨下。
弟兄们,咱们的任务是虚张声势,不是拼命!赵虎提醒道,等会儿打几枪就撤,别恋战!
先锋队在寨下排开阵型,赵虎高声喊道:寨中土匪听着!你等劫掠百姓,罪大恶极!护国府奉命剿匪,识相的赶紧开寨投降!
寨墙上,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探出头来,正是寨主张彪。他哈哈大笑:哪来的毛头小子?也敢来攻某的黑风寨?弟兄们,给某射!
嗖嗖嗖!无数箭矢从寨墙上射下。
举盾!赵虎一声令下,士兵们举起藤盾护身。箭矢钉在盾牌上,发出的声音。
放枪!
砰砰砰!五十支燧发枪齐射,寨墙上顿时传来惨叫声,有几个土匪中弹跌落。
赵虎当机立断。
先锋队边打边退,很快消失在夜幕中。寨墙上,张彪冷哼一声: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攻寨?笑话!
第二日,赵虎又来攻寨,依旧是打几枪就撤。如此往复三日,张彪渐渐放松了警惕。
第四日傍晚,寨中忽然发现——储水的大缸见底了!
二当家,不好了!一个小喽啰慌慌张张地跑来,咱们的水...水没了!
什么?二当家大惊,怎么会没水?
不知道啊!原来每天都有人去后山泉眼挑水,可今天去的弟兄说,泉眼被人堵住了!
二当家脸色大变,急忙去禀报张彪。
张彪听完,猛地一拍桌子:好你个王文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大哥,咱们怎么办?二当家急道,寨里三百来号人,没水可撑不了多久!
张彪沉思片刻,咬牙道:既然如此,只能拼了!今晚趁夜突围,杀出去抢水!
可...外面有埋伏怎么办?
顾不得了!张彪狠声道,不抢水,三天后咱们全得渴死!传令下去,今夜三更,全寨出动!
三更时分,黑风寨寨门大开。
张彪率领二百余土匪鱼贯而出,直奔山下水源。剩下的老弱留守寨中。
山路崎岖,土匪们打着火把前行。走到半山腰,忽然前方一声暴喝:
轰!轰!轰!
数十颗手榴弹从两侧山坡上投下,在土匪队伍中爆炸。火光冲天,碎铁片四处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有埋伏!撤!张彪大惊。
可他话音未落,后路也传来喊杀声。李大成率一百人杀出,切断了退路。
弟兄们,杀!王文义亲率主力从侧翼杀出。
土匪们腹背受敌,又渴又累,战斗力大减。护国军训练有素,队列整齐,燧发枪三段击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张彪见大势已去,想要夺路而逃。赵虎眼尖,大喊一声:休走!纵马追上,一枪刺中张彪后背。
张彪惨叫一声,翻身落马。赵虎跃下马来,一刀枭了他的首级。
寨主死了!寨主死了!土匪们彻底崩溃,纷纷跪地投降。
天明时分,战事结束。
钱守道奉命清点战果:歼敌二百一十七人,俘虏一百零三人,寨中老弱妇孺三十余人另行安置。缴获火绳枪五十四支,弓箭无数,粮食二十石,银两三百余两。
护国军阵亡十九人,伤四十二人。
赵虎看着那十九具尸体,心中沉重。这些弟兄,两个月前还和他一起训练,如今却阴阳两隔。
队长,别难过,一个老兵拍拍他肩膀,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次咱们赢了,已经很不错了。
赵虎点点头,擦了擦眼角。
王文义在清点缴获时,忽然发现了异常。
大将军,您看!程文炳指着一支火绳枪的枪托,这上面有印记。
王文义接过来仔细查看,只见枪托上烙着山西军械司五个字。
朝廷的军械?王文义皱眉,这些土匪,怎么会有朝廷的火器?
会不会是...程文炳欲言又止。
搜!把寨子翻个底朝天!王文义下令。
士兵们仔细搜查,很快在寨主房间里找到一个木箱。箱中有账本、书信若干。
王文义翻开账本,越看脸色越阴沉。账本上清清楚楚记载着:
崇祯十年八月,购火绳枪二十支,铁甲十副,银一百两,马掌柜送。
崇祯十一年三月,购火绳枪十五支,火药五十斤,银八十两,马掌柜送。
崇祯十二年七月...
一笔笔,都是马掌柜供应的军火!
这个马掌柜是谁?程文炳问。
王文义从箱中翻出几封信,信上有字印章,内容多是约定交货时间地点。
看来,这背后有一张大网,王文义沉声道,某们得赶紧把这些东西送回虎头寨,让护国公定夺。
三日后,护国军凯旋。
虎头寨张灯结彩,百姓夹道欢迎。卢象升亲自出寨迎接,看到队伍举着张彪的首级,满意地点了点头。
打得好!卢象升赞道,此战全歼黑风寨,为民除害,尔等有功!
谢护国公!众人齐声道。
当晚,卢象升设宴庆功。酒过三巡,王文义起身,将账本和书信呈上。
护国公,此战虽胜,但某发现了一个大问题。王文义沉声道,这些土匪的军火,来自朝廷!
卢象升接过账本,细细翻阅。越看,眉头越紧。
马掌柜...卢象升喃喃道,朝廷官员,勾结土匪,贩卖军火,从中牟利。好,好得很!
他猛地合上账本,环视众人:诸位,某本以为朝廷只是腐朽,如今看来,简直是烂透了!
护国公,诸葛青云谨慎道,此事牵扯甚大,需从长计议。
某明白,卢象升点头,传令傅青主,彻查这个马掌柜!某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有多少蛀虫!
窗外,寒风呼啸。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