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一月十六日，护国府议事厅。
钱守道捧着账本进来，脸色难看得像霜打的茄子。
护国公，府库又见底了。他把账本往桌上一放，技术研发花了一万两，现在库里只剩八千两。
卢象升揉了揉太阳穴：还有多少开销？
三月份要还王家债务，本金三万加利息三千，一共三万三千两。钱守道翻开账本，军官学校、军队扩编、武器生产，估计还要三万两。军饷、行政开支不能停……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缺口至少五万两。
议事厅里一片沉默。
诸葛青云推了推眼镜：王婉清小姐的嫁妆已经用完了，不能再向王家借。
是啊。王文义叹气，咱们已经欠人家一屁股债了。
卢象升站起来，在厅里踱了几圈，突然停住脚步。
我有个办法。他转过身，眼睛发亮，向百姓借钱，发行护国券。
护国券？诸葛青云愣了，什么意思？
就是……卢象升组织了一下语言，百姓买护国券，相当于借钱给护国府。护国府承诺三年后还本付息。
钱守道眨了眨眼睛：护国公，这不就是借贷吗？可百姓凭什么相信咱们会还？
关键就是信用。卢象升在桌上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下几个字，护国府必须守信，才能长久。
诸葛青云皱起眉头：护国公，恕我直言。官府借百姓的钱，从来都是有借无还。以前朝廷，哪次还过？百姓怎么可能信？
所以要建立新的规则。卢象升放下笔，咱们不是以前的官府。咱们要让百姓知道，护国府说话算话。
可万一三年后还不起呢？钱守道担忧地问。
那就拿产业抵押。卢象升斩钉截铁，盐场、糖坊、铁坊、煤矿，这些都可以作为担保。如果还不上，这些产业就归认购护国券的百姓所有。
王文义倒吸一口凉气：护国公，您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
不押不行。卢象升看着众人，现在除了这个办法，还有别的路吗？
没人说话。
那就干。卢象升拍了拍桌子，从今天开始，设计护国券。
接下来三天，卢象升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设计护国券的细节。
李小宝趴在桌边，帮着出主意。
护国公，这个券要长什么样？
要精美，要有防伪。卢象升在纸上画着，面额分四种：一两、五两、十两、五十两。期限三年，年息百分之八。
百分之八？李小宝算了算，那三年后，一两本金要还……一两二钱四分？
卢象升点头，比王家的一成低，但比存在家里强。而且护国府比王家更稳当。
可是护国公，李小宝歪着头，万一百姓不信呢？
所以要做好设计。卢象升把画好的券面递给他，你看，正面印护国府徽章、面额、编号。背面印条款、利息计算、到期日期。
李小宝接过去仔细看：护国公，能不能加个水印？就像银票那样？
好主意！卢象升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不容易仿造。
两人忙活了一整天，终于把券面设计好了。卢象升让工匠刻木版，加上水印，一切按照最高标准来。
一月二十日，护国府广场。
天还没亮，广场上就搭起了高台。卢象升要在这里召开百姓大会，讲解护国券。
诸葛青云站在高台下，看着陆续赶来的百姓，心里没底。
护国公，他走到卢象升身边，小声说，会不会没人买？
试试看。卢象升整理了一下衣服，关键是让百姓明白，这不是强买强卖，是他们自愿的。
辰时三刻，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青石村、刘家庄、赵家村……各村的百姓都来了，至少有两千人。
卢象升走上高台，扫视全场。
诸位乡亲，他的声音洪亮，今天叫大家来，是想跟大家借钱。
下面一阵骚动。
护国公要借钱？
这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又要摊派吧？
卢象升抬起手，示意安静。
我知道，以前官府，都是有借无还。但护国府不一样。他顿了顿，我知道大家手里有点余钱，放在家里不安全，也不生利。我向大家借钱，三年后还本付息。
他指着身后的一摞护国券：这叫护国券。你们买了，就相当于借钱给护国府。三年后，我保证还给你们，而且多还八厘的利息。
真的假的？有人喊。
三年后谁知道护国府还在不在？另一个人质疑。
万一打仗了怎么办？
卢象升早料到会有这些疑问。
我用护国府的产业作保。他环视四周，盐场、糖坊、铁坊、煤矿，都抵押给你们。如果三年后我还不上，这些产业就归买护国券的人所有。
这话让百姓们面面相觑。
护国公，老张头站了出来，您真的会还？
我保证。卢象升看着他的眼睛，老张头，你在护国府住了多久？
三年多了。
这三年，我说话算话过吗？
老张头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护国公您说发粮就发粮，说建学堂就建学堂，说打仗就打仗。
那就对了。卢象升提高音量，我卢某人，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三年还钱，就一定还。如果不还，你们可以到护国府来砸门，可以骂我，可以把我的产业分了。
而且，他拿起一张护国券，每张券都有编号，有我的印章。买券的时候，钱守道会当场登记，公开透明。
钱守道走上台，举起一本厚厚的账本：没错！谁买了多少，都记在这本册子里。每个月我还会公布护国府的财政收支，让大家监督。
这番话让百姓们动摇了。
听起来……好像还行？
护国公这么说，应该不会骗人吧？
可是……
就在大家犹豫的时候，老张头突然大喊一声：我信护国公！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哗啦一声倒在桌上，全是碎银子。
我买五十两的护国券！
全场鸦雀无声。
卢象升走下台，亲自给他开券。他在一张精美的护国券上填上五十两，盖上自己的印章，然后郑重地写上编号：001。
老张头，卢象升双手递过去，这是护国府第一张护国券。三年后，我还你六十二两。
老张头接过券，眼眶都红了。
护国公，老汉信您。他转身对众人喊，乡亲们，咱们护国公是好人！这钱，借得！
有了老张头带头，气氛立刻不一样了。
一个年轻人挤上前：我也买！我买十两的！
我买五两！
我买一两试试！
钱守道和几个文官忙得不可开交，开券、盖章、登记、收钱。
第一天，认购了五百两。
第二天，一千两。
第三天，两千两。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了。
护国公真的在借钱，而且给利息！
听说还能转让，跟银票一样。
我看着挺靠谱的。
一周后，认购金额达到一万两。
更出乎意料的是，护国券居然开始流通了。
刘家庄的刘大牛买了十两护国券，过了几天急需用钱，就把券转卖给邻居王二。王二给了他十两二钱，还赚了二钱。
这护国券，比银子还好使！刘大牛逢人就说，能升值！
渐渐地，有些商铺开始接受护国券支付。买东西的时候，拿出一张十两的券，店家验明真伪，就能当十两银子用。
甚至有人专门收购护国券，略高于面值，囤着等升值。
一个小型的债券市场，就这样自发形成了。
二月初二，王维翰来了。
他坐在议事厅里，捋着胡子，脸上带着笑意。
护国公，老夫真是佩服。他举起茶杯，用百姓的钱，建护国府的业。高明，实在高明。
卢象升笑了笑：王老爷过奖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老夫想认购一万两的护国券。王维翰直奔主题。
卢象升摇摇头：王老爷，护国券有规矩。每户限购一百两，不能多买。
什么？王维翰愣了，这是为何？
为了公平。卢象升认真地说，护国券是给普通百姓的，不是给大户囤积的。如果让您一次买一万两，其他百姓怎么办？
王维翰沉默片刻，然后笑了。
护国公真是公平之人。他站起身，拱了拱手，那老夫就买一百两。规矩，老夫遵守。
卢象升松了口气。他就怕王家想垄断护国券，那就失去意义了。
二月初五，统计结果出来了。
钱守道兴冲冲地跑进书房：护国公！认购总额八万两！
八万？卢象升一愣，超出预期了。
是啊！钱守道翻开账本，普通百姓买了四万两，富户买了两万两，王家买了一万两，商人买了一万两。
他顿了顿：现在护国券可抢手了。有些人想买都买不到，因为限额。
卢象升沉思片刻：限额就对了。不能让护国券变成富人的游戏。
护国公，诸葛青云走进来，现在护国券已经在市面上流通了。有人用护国券买东西，有人用护国券交税，甚至有人专门倒买倒卖。
这是好事。卢象升点头，说明百姓认可护国券的价值。这就是信用货币的雏形。
钱守道不太懂：信用货币？
就是……不用实物担保，仅凭信用就能流通的货币。卢象升解释，护国券能流通，说明百姓信任护国府。
那这八万两怎么用？王文义问。
卢象升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还王家债务：三万三千两。
军费开支：两万两。
技术研发：一万两。
储备金：一万七千两。
他抬起头：这笔钱，要花在刀刃上。
二月初八，卢象升召开了一次特别的会议。
主题：建立护国府银库。
护国券的成功，关键是信用。他看着诸葛青云、钱守道等人，从今天起，成立护国府银库，专门管理护国券。
钱守道任银库总管。他拍了拍钱守道的肩膀，这个担子很重。
钱守道肃然起敬：护国公放心，我一定管好。
银库的工作有三项。卢象升伸出三根手指，第一，管理护国券的发行、赎回、转让。第二，每月公布财政收支，接受百姓监督。第三，确保三年后能还本付息。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记住，护国券是护国府的信用。如果三年后还不上，护国府的信用就垮了。所以必须未雨绸缪，提前准备。
诸葛青云推了推眼镜：护国公说得对。现在咱们收了八万两，三年后要还十万零四千八百两。这两万多两的利息，从哪里出？
从产业利润里出。卢象升早算过账，盐场、糖坊、铁坊、煤矿，现在每月能赚一万两。三年就是三十六万两。除去成本和其他开支，还利息绰绰有余。
那万一产业经营不善呢？
那就卖产业。卢象升斩钉截铁，我说过，产业是抵押。还不上钱，就拿产业抵债。护国府的信用，比什么都重要。
这番话让所有人肃然起敬。
二月初十，第一份财政报表公布。
钱守道在广场上支起一块大木板，上面用毛笔工工整整写着：
护国府财政报表（正月）
收入：
护国券认购：八万两
盐场收入：一千五百两
糖坊收入：三百两
铁坊收入：五百两
煤矿收入：五百两
其他收入：二百两
总收入：八万三千两
支出：
还王家债务：三万三千两
军费开支：一万两
技术研发：五千两
行政开支：二千七百两
民生开支：三千两
其他开支：三百两
总支出：五万两
结余：三万三千两
百姓们围在木板前，指指点点。
看到没，护国公没骗人，账目清清楚楚。
还王家债务三万三，说还就还了。
这护国府，真讲信用。
老张头站在人群里，捏着手里的护国券，心里踏实了。
消息传开后，各方反应不一。
代州的清军听说了，博木博果尔嗤之以鼻：借钱？卢象升是穷疯了吗？
京城的崇祯听说后，气得把茶杯摔了：放肆！私自发行债券，这是僭越！
杨嗣昌在旁边劝：皇上，护国府现在羽翼渐丰，不宜硬碰。
崇祯咬牙切齿，早晚要收拾他。
李自成那边，牛金星却很感兴趣。
闯王，这护国券有意思。他拿着情报，百姓自愿借钱，还能流通。这是建立信用啊。
李自成摸着下巴：能不能学？
可以试试。牛金星点头，但关键是信用。咱们流动性太大，百姓不一定信。
周边其他地方的百姓，听说护国府发行护国券，羡慕不已。
人家护国府的百姓，手里有券能升值。
咱们这里，只能把银子埋地下。
要是咱们也能买护国券就好了。
但护国府有规定，只有本地户籍的人才能购买护国券。外地人想买，先得入籍。
二月十五日，护国府议事厅。
卢象升召集核心幕僚，总结护国券的成果。
一个月过去了，护国券运行良好。他看着数据，很满意，八万两认购，解决了燃眉之急。债务还清了，还有储备金。
更重要的是，诸葛青云补充，护国府建立了信用。百姓相信咱们说话算话。
没错。卢象升点头，信用是无价的。有了信用，以后再需要钱，百姓还会借给咱们。
钱守道翻开账本：护国公，现在护国券流通很活跃。有些人一张券转手好几次，每次都能小赚一点。
这说明市场在自发运作。卢象升笑了，这是好事。只要不出现恶意炒作，就让它自然发展。
王文义有些担心：护国公，三年后咱们真能还得起吗？
卢象升信心十足，只要护国府稳定发展，产业正常经营，还本付息不成问题。而且，他顿了顿，三年后还完这一批，咱们还可以发行下一批。只要信用在，护国券就能一直用下去。
这个想法让众人眼前一亮。
原来如此。诸葛青云恍然大悟，护国券不是一次性的，而是可以循环使用的融资工具。
卢象升站起身，走到窗边，将来护国府要发展，需要的钱会越来越多。与其向外借，不如向百姓借。百姓得利息，护国府得资金，两全其美。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咱们必须守信。如果哪天还不上钱，护国府的信用就垮了，以后再也借不到钱了。
明白！所有人齐声回答。
窗外，春风吹过，带来泥土的气息。
护国府的金融革命，悄然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