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什么东西因为唐突而让人惊心动魄,恐怕就是在剑断时,还有现在。其实,我的老天,这也没什么区别。
“落日”在我手中“啷”地微微滑动,轻微地撞击着我的虎口。顺着摸去,我手掌处感受到了一道奇特的裂缝。随后,我意识到———
剑柄在我眼前裂开,下一秒,我松开左手,剑柄的第一块无力地碎裂,掉落在地。
我不知道是我大腿上的伤口更加严重,还是手中的剑的伤更为严重。这明明是威尔吉斯修过的剑柄,他还下了不少功夫。
事实证明,我很快地被包围起来,抬上担架。刺眼的阳光冲进我的眼睛,我不得不赶忙闭眼,那七彩的光斑仍然留在我的视网膜上,闪耀在一片黑暗里。
我干脆不睁眼。我感到,“他们”把我的腿抬高。或者是“她们”,男女授受不亲的事在主仆之间没有那么多避讳,反而是贵族和贵族之间的接触要谨慎许多。
我,我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威尔吉斯和银钩了,就连书信联系都没有。
恩明的意思是,那边的书信还是通不了,上帝保佑瓦图尔人啊,如果不是我亲身到过那里,我都怀疑那里凭空消失了!
不过,我敢肯定,他还在忙着和银钩幸福,同时在铁匠铺过辛苦的学徒生活呢!
我不禁感叹:唉,恋爱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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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同样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同时发生。
“你将永远记住这个日子,在这一天,你,一个农夫,一个刚刚拿上剑的平民,弄伤了伟大的布莱兹·凯特大人!你将被处以死刑!”卫兵吼着,马上就要把剑割开农夫的脖子———那剑刃银光闪闪,搭在农夫的肩膀上,反射着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惊恐而浑浊的眼神,映射出这个可怜的男人因为害怕而呼吸困难,身体胡乱地、没有节奏的起起伏伏。
“算了。算了。”凯特背着身子,朝着地面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你看的太重了,朋友。”
马被拴在树上,不耐烦地噗啦、呼噜地吸了口气,用脚踩碎树根旁边的积雪。
我们的凯特先生已经成为了格兰德皮斯城市唯一的正统的王,这处于他的“军功”,文件一出,成王败寇,已成定局。
而这农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过路者。他撞上了正在狩猎的凯特先生,被一只飞箭刺穿手心,气急败坏地砍和对方决斗———这个老头几乎瞎眼,完全没注意到这是贵族,或者说,这一代已经很久没有贵族来过了。
毕竟没人愿意看难民和乞丐的惨状,就算是狩猎掠过,也是让人心寒了半截。
“大人,我向上帝发誓,我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了,没能认出来您……我又老又蠢,没法回报您的恩情!”老头连珠炮似的吐出一大串话,“我的妻子早就死了,也没有孩子,我实在不能献出任何东西,如果您要我的土地的话……格兰德皮斯旁边的农舍和马场是我的家,不过,所有的马都死于瘟疫了。”
“一路向东,老头。在那里有人愿意收留你。”凯特说,“快走!忘了这件事!你的农庄我先替你打理,等十年后,你再回来,定是一笔财富!”
说完,他嘎吱地一咬合,吐出碎掉一半,然而仍然连接在上半部分的牙齿。
而老头呢?一句话都不敢说。
伤是幸存者的功勋。毕竟人们不可能全身而退,大多时候只有胜者才能留下伤疤。
“我们走吧,再多射几只兔子吧,他们比鹿更胆小,但更好奇。”凯特牵上马,若有所思考地看着农民一瘸一拐远去的身影,“事实上,这块牙齿是在上一次决斗被打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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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忙的脚步声唤醒了正在“午休”中的我,等我睁眼时,已经是黄昏。时间似乎过去了太久,又没有那么久。
如果存在掌握时间的神,恐怕祂在我睡着时拧慢了钟表,让我本以为的一整天的睡眠只持续了几小时。
门外很吵,我实在很抱歉地睡着在了医务室。门被推开了。
逐渐清醒的首先是身体,随后是心跳加速,呼吸,随之而来的是腿部的疼痛。我出奇地发现我的大腿并没有那么疼。
“小腿前方是从未受祝福的弱点,先生。”宫廷医生这样解释道,“我们都存在缺陷,而脆弱的皮肤,正是每个人的弱点。”
“那么说,所以如果攻击这里———比起大腿,肯定疼的不得了?”我这样问道,意识到自己口齿有些含糊,大致是还未完全醒来。
随后清脆嘹亮、富有活力的女声从不远处飘来,伴随着有力的步伐———就像野兔跳跃那样。
“衣服已经洗好,等天气晴点就可以拿出去晾,上帝保佑这些云彩;我敢肯定两天之内就会放晴———哦,还会百里香,如果有人看到了厨师长,就告诉厨师长!百里香已经供上了,那些该死的仓库管理人员把它们丢在干草下面,几乎彻底风干了!哦,桑吉大人————您好。”
“哦!早———日安。小姐。”我摆了摆手,回过神来。
“您的剑在约翰大人那里,他说找您有事……不过完全没关系,他一点也不急!”
“我不认识你。”我小声地嘀咕,意识到我的声音并没有那么小,但一切已经晚了。
“我是个仆人。”她自豪地说,“只是个仆人,没什么值得了解的,大人。”
“如约而至?”医师笑着站起身,房间里的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停下手中的工作。
“没关系,伤员不用其力。”约翰的声音比他的身体先到达这里,随后,他踏入房间,停在门口几步路处,“看起来我们只有一个伤员。”
“出去吧。”他话音刚落,仆人们就纷纷绕过他,弯着腰离开,最后走的是宫廷医师,顺带把门也轻轻合上———就像羽毛落地那样,即使我聚精会神地看着,也完全没有一点声音。
“长话短说,我们的谜题有进展了。”约翰扔给了我一把剑,“这值得一顿庆功宴,我已经吩咐厨子上心起来了。”
我连忙起身、伸手抓一气呵成,可它从我手中滑落,我又向前一“捞”,结实地抓住了。
这是去掉了剑柄的落日剑。
“你注意到了吗?”约翰说。
“大人,我不明白。”
“仔细看,仔细!看———”他拉长声音说,眼睛盯着我手中的剑。
剑的根部,藏在柄之下的,不是划痕,而是细密的小字。
我点了点头,“上面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