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深夜,苏清尘这才返回房中。
罗镜辞躺在榻上,看了眼刚回来的苏清尘,没好气的揶揄道:“哟!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今夜非要与你的遥姑娘柔情似水一番不可。”
苏清尘无奈的叹了口气,苦笑道:“鉴微兄,你也不用与我置气。今日之事咱们就翻篇了,再不做计较。如何?”
“哼,你倒是说得轻巧。”罗镜辞愤愤道。
苏清尘闻言,也有一丝不悦:“那我要是真计较起来,你说你一个堂堂大宗师境界,出去与路人厮斗,拉人的时候还能把自己掉进水里。你觉得我会信吗?”
此话一出,罗镜辞的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顿时消了大半,他急忙找补道:“我……我可没说过我是大宗师,你不要污人清白。我告诉你,我这身子骨还没你那个遥姑娘硬朗呢!”
苏清尘呵笑一声,转而又扯开话题:“绛珠呢?我看她不是与你一起出来了吗?”
罗镜辞摆了摆手,随后又在榻上翻了个身:“你别问我,我可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我要睡觉了,你帮我把灯熄了。”
苏清尘无奈的摇了摇头,但还是将房内的蜡烛吹灭,自己则是继续盘膝打坐起来。
一夜无话。
翌日。
苏清尘与边遥相约去藏经阁,苏清尘继续在一楼翻阅剩下的经文,而边遥则陪着苏清尘待了片刻后,就自己一个人去了二楼。
没过多久,便瞧着边遥从二楼拿着一本《四分律删繁补阙行事钞》神神秘秘的来到苏清尘跟前:“苏哥哥,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苏清尘闻言,也不禁有些好奇道:“你发现什么了?”
边遥将手中的律经缓缓翻开,只见在这律经之中赫然夹着一页书签,上题四个大字:“莫向外求”。
苏清尘顿时也来了兴趣,将这书签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了半天,随后又向边遥问道:“遥儿,这本律经你是在哪拿的?”
“就是在二楼啊,而且还不止这一本呢!我翻了好几本,都有这种书签,我看这字写的端庄大气,就心想着拿下来给你瞧瞧。”
“其他书签上都写着什么?”苏清尘不由追问道。
“也是这四个字——莫向外求。”边遥不假思索道。
苏清尘沉思片刻,随后又说道:“《六祖坛经》中说‘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这所谓莫向外求便说是修行须自清净、不生灭、自具足、无动摇方才能生万法。”
“我听我爹爹曾说过佛门讲究万法归一。苏哥哥,你说的这个万法和我爹爹说的那个万法是一样的吗?”边遥询问道。
苏清尘应声答道:“佛门讲究万法归一,是说世间万事万物虽形貌各不相同,但根源与道理都是一样的。说起来,我们道家主张抱朴守一,儒家又说是执中贯一。单是为了争这个‘一’,三家辩经就辩了几百年。”
边遥却不以为然道:“你们也真是有趣,要我说一就是一,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辩的。”
苏清尘摇摇头道:“遥儿,此言差矣……”
还不到苏清尘说完,就听着边遥将其打断:“难道一不是一吗?”
苏清尘听罢,霎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遥儿,你说的没错,一就是一,佛家把这个一叫做‘自如’,说缘起缘灭,缘起为空缘灭也为空;而我们则把这个一称之为‘道’,讲天人合一,自身与天地万物感应,洗净铅华、返璞归真。但无论怎么说,这个‘一’却是始终不变。此为根本,其他不过是延伸罢了。”
边遥也蹲在苏清尘的身旁,用双手托着脸颊,莞尔一笑道:“由简入繁易,由繁入简难。苏哥哥,我说的对不对?”
苏清尘点点头,欣慰道:“所以说大道至简嘛!”
“苏哥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昨天我们在西湖的时候,我听那位罗公子说起过。说是在三竺寺的上天竺寺的出口有一块匾额,那上面就写着‘莫向外求’四个大字。”边遥一边回忆着一边又突然拾起那本律经抖了抖,只见经书上的灰尘趁着窗外射来的日光缓缓升腾,她嘴中不禁呢喃道:“这藏经阁的经书都不见有僧人来看,白白叫这些经书蒙了灰。”
苏清尘闻言,心中猛然想起前夜自己在养心室外偷听智信与慧岸禅师谈话。智信向慧岸禅师索求《无量经》的心诀,可慧岸禅师却说让他去藏经阁钻研佛法,最关键的是慧岸禅师还向他说了一句“你若有那性子,何苦寻不到一个心诀”。
念及此处,苏清尘猛然反应过来,心中不由暗道:“莫非这些书签便是《无量经》的心诀?慧岸禅师叫智信来藏经阁钻研佛法,可这些经文全是蒙尘的。莫非是慧岸禅师告诫智信,向外求索总是不得其要!只可怜禅师一片心意,藏经阁设防之时僧盗不绝,如今不设防了倒是无人问津。不过遥儿刚才也提到了上天竺寺,莫非这之间也有关联?不如等会儿亲自去问问鉴微兄,看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
边遥看着走神的苏清尘,蹙眉轻唤一声:“苏哥哥,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苏清尘瞬间收回思绪,随后起身对边遥说道:“走,遥儿。你跟我去找一趟鉴微兄!我要向他问问关于这块匾额的事情。”
二人将经书放回原处,刚出藏经阁,结果发现陈围局又守在阁门前。
“苏师叔。欸?师叔母也在啊!苏师叔……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陈围局讪讪笑道。
苏清尘纳闷道:“陈师侄,你怎么又来这了?”
陈围局见到苏清尘发问,这才鼠头鼠脑的向四周一阵张望。确定没有人后,快步跑到苏清尘跟前,正要附在苏清尘耳边说话,却不料被苏清尘给一把推开:“你要干什么?有什么话你当我面说就行了。”
陈围局嘿嘿一笑,道:“今天又来了个师叔母!”
“嗯?”苏清尘与边遥都觉一阵诧异,二人相视一眼,随后苏清尘又问道:“是哪来的师叔母?”
“是绛珠带着来的!绛珠昨天一晚上没回来,今早我起来练功的时候,她就带着那位师叔母来了。那个师叔母长得可好看了,她一来就去找罗师叔了。我原本还想过去问候一声,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可不得了啊!我刚往房门跟前一靠,就听见罗师叔的惨叫。哎呦呦,苏师叔你可是不知道,那个声音比罗师叔打我的时候还惨!那方圆十里都能听见,许多小和尚都过去凑热闹看了,不过被那个监寺给赶走了……”
“那照你这么说,那还真是不得了了。走,快带我去看看!”
边遥看着二人一唱一和的,也不搭话,只觉得好玩,尤其听到罗镜辞遭殃的事情,她就更好奇了,也想过去一探究竟。
于是三人一同前往禅房。
禅房内——
“去西湖游玩,路遇妇人,遂近前谈话。问芳龄几何?可配良人?自叹命途多舛,祖父入仕,而今家道中落。一番闲谈,竟惹妇人垂怜……”还不等读完,那人便恶狠狠的将记事簿甩到罗镜辞的脸上。
“璇玑,你听我解释!”
还不等罗镜辞说罢,就听着璇玑怒斥道:“给我跪好!老娘让你说话了吗?”
璇玑坐在椅子上,绛珠侍立在其身后,见璇玑说完,当即斟了一杯茶水递与璇玑。
璇玑接过茶水吹了吹,轻抿了一口:“罗镜辞,你祖上什么时候还入过仕?老娘怎么没听说过?你之前跟我说你是掩人耳目,逢场作戏。你的这戏做的可够全的呀,你说你跟我是不是也在逢场作戏?”
罗镜辞跪在地上不敢答话,那汗珠好似暴雨一般顺着他脸颊滚落在地上。
“怎么了?哑巴了?你之前不是挺能说的吗?”璇玑冷哼一声,不屑的看着罗镜辞。
罗镜辞小声嘟囔道:“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那罗镜辞不说还好,一说这话,璇玑重重的将茶杯摔在桌子上,怒喝道:“老娘让你不说你就不说是吗?你既然这么听话,那我让你不要沾花惹草,不要勾三搭四,你怎么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哈哈哈……”
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别笑!”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赶忙制止道。
“谁?”璇玑掌凝内力,隔空一掌拍出,那两扇门瞬间化作齑粉。
苏清尘一个箭步,登时便将边遥护在怀中,而后又伸手一卷,那些齑粉向两侧打去:“嫂嫂这掌法着实有些吓人啊!竟然能将两扇门打成齑粉飞灰,实在不简单。”
陈围局躲在苏清尘身后,见着苏清尘叫了声嫂嫂,这才悠悠露个头出来,笑嘻嘻的问候道:“师叔母好!”
璇玑没有理会陈围局,反而直直盯着苏清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约有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记起来了,你是不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