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安阳府城的天空仿佛被清水洗过,澄澈湛蓝。
连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腐败与药味也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重建家园的叮当声和渐渐恢复的市井烟火气。
在朝廷的大力支援和周颂宜等人不懈的努力下,这场突如其来的时疫终于被控制住,受灾的百姓得到了妥善安置,生活重新步入了正轨。
临行前,周颂宜与褚景彦特意绕道,回了趟褚家村。
村庄虽也经历了风雨,但比起石门村和临水村的惨状,已是万幸。
乡亲们见到他们归来,尤其是看到周颂宜,更是热情无比,纷纷围上来诉说劫后余生的感慨与对她的感激。
王二叔更是红光满面地拉着周颂宜去看他新养的几头小猪仔,得意地炫耀:
“阿宜你瞧,按你教的法子阉割后,这几个小家伙别提多乖顺了,吃了睡睡了吃,长得圆滚滚、油光水滑的。”
那几只小猪果然膘肥体壮,憨态可掬。
随行护卫的几位兵士听闻这阉割后的猪不仅长得快,出栏后肉质还毫无寻常猪肉的腥臊味,都瞪大了眼睛,暗暗记在心里。
打算年后定要托人来安县买上一些尝尝鲜。
看到乡亲们安然无恙,生活有了新的盼头,周颂宜和褚景彦相视一笑,心中最后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回京的队伍浩浩荡荡,承载着控制疫情的功绩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太医院的几位太医经过此番历练,对周颂宜的态度已从最初的质疑、好奇,转变为由衷的敬佩。
车马行进间,他们常围着周颂宜探讨医理,尤其是那匪夷所思却又效果卓着的青霉素理念。
周颂宜也毫不藏私,将已知的微生物、感染等概念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娓娓道来,引得众人时而惊叹,时而沉思。
然而,在这片看似和谐的氛围中,褚景彦却始终保持着警惕。
他的目光不时扫过队伍中那辆属于副院判刘明堂的马车。
与其他太医的热切不同,刘院判始终阴沉着脸,眼神闪烁,偶尔与周颂宜目光相接,那里面没有丝毫同行间的欣赏,只有难以掩饰的嫉妒与一种更深沉的恶意。
即使在讨论中,他的言辞也常带着尖酸的否定与挑剔,仿佛周颂宜的一切成就都是投机取巧、甚至歪门邪道。
褚景彦心中警铃大作,李运友的阴影从未远离。
他暗中叮嘱了几名信得过的护卫,加强了对周颂宜和自己所在马车的戒备。
果然,马车队离开安阳府城辖境,进入一段相对偏僻的山道后,杀机骤现。
只听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袭来,十几支淬了毒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两侧山林中激射而出。
瞬间,外围的几名护卫便中箭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有刺客!保护各位大人!”护卫首领声嘶力竭地高喊,拔刀迎敌。
训练有素的禁军护卫迅速结阵抵挡,但刺客显然有备而来,人数众多,身手矫健,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一时间,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血腥气迅速弥漫开来。
马车内的太医们哪见过这等阵仗,顿时乱作一团,惊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周颂宜虽也心惊,但强自镇定,迅速将一些可能用到的药粉和银针藏在袖中。
褚景彦则一把将她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场。
混乱中,褚景彦敏锐地发现了一个极不寻常的现象。
大部分刺客的攻击都集中在他们这几辆承载主要官员和太医的马车周围,尤其是他和周颂宜所在之处更是重点照顾。
然而,刘院判那辆位置靠后的马车,却仿佛成了战场中的安全区,几乎没有刺客主动靠近,偶有流矢飞去,也显得力道不足,像是刻意避开。
而更让他心寒的是,透过被刀剑劈开的车帘缝隙,他瞥见刘院判虽然也缩在车里,脸上却并无多少惊恐,反而带着一种看好戏般的冷静。
电光火石之间,褚景彦脑中念头飞转。
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对周颂宜快速说了一句“小心!”
随即如同一只猎豹般蹿出马车,在几名护卫的掩护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刘院判的马车前,一剑挑开车帘,在刘院判惊愕的目光中,冰凉的剑刃已然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都住手!否则我杀了他!”褚景彦的声音冷冽如冰,响彻混乱的战场。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刺客们的攻势微微一滞,护卫们也趁机喘息。
其他马车里的太医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完全不明白褚景彦为何要挟持自己人。
“褚……褚修撰!你……你这是做什么?!”
刘院判吓得脸色惨白,声音颤抖,试图挣扎。
“做什么?”
褚景彦冷笑,目光如刀般扫过那些暂停攻击、却依旧虎视眈眈的刺客。
“刘院判,不如你来解释一下,为何这些刺客对你刘大人的座驾如此客气?莫非他们是你家亲戚不成?”
这话如同惊雷,瞬间点醒了其他太医。
是啊,为何偏偏刘院判这里安然无恙?
联想到他一路对周颂宜的敌视,对青霉素的贬低,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众人心头。
难道这些杀手,跟刘院判是一伙的?
他为什么要置所有人于死地?是为了掩盖什么?
还是为了抢夺功劳,消灭异端?
刘院判眼神慌乱,强自镇定:“胡……胡说八道!本官不知你在说什么!快放开本官!”
然而,他的辩解苍白无力。
那些刺客头领见身份可能暴露,眼中凶光一闪,竟不再顾及刘院判的安危,厉声喝道:“杀!一个不留!”
顿时,更加猛烈的攻击袭来。
刀剑无眼,一道寒光甚至擦着刘院判的耳边掠过,削掉了他一缕头发,差点就让他身首异处。
“啊!”
刘院判吓得魂飞魄散,一股腥臊的液体瞬间浸湿了他的裤裆,竟是当场失禁。
他瘫软在车上,再也顾不得形象,杀猪般嚎叫起来:“别杀我!别杀我!我是李……”
他话未说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颂宜看准机会,从马车窗口扬手撒出一把淡黄色的药粉。
那药粉随风飘散,精准地笼罩了几名冲在最前面的杀手。
“啊!我的眼睛!”
“好痒!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