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巴朝新野方向拱手道:“我主刘备已向黄祖许诺,若他执掌荆州,江夏安陆黄氏的地位不变。”
“届时,他会调刘琦入襄阳,任命黄祖为江夏太守。”
刘巴看向蒯良。
“临行前,我主刘备托我转告子柔……”
“若蒯氏相助,他愿与蒯氏共治荆州。”
该说的都已说完。
随后,刘巴起身笑着问蒯良:
“姐丈,不介意我今晚在蒯府留宿吧?”
他神色自若,毫不担心蒯良蒯越向刘表告发。
要知道——
若刘表得知此事,他必死无疑。
蒯良并未立刻回应。
沉默良久,他才点头道:“可!”
接着,他拍了拍手。
一名仆人不知何时从角落走出。
刘巴一眼便认出,此人是蒯家暗中培养的死士。
正是此人一直在旁守护,确保他们谈话内容不会外泄。
刘巴淡然一笑,在黑衣人的带领下前往客房。
院落中,只剩下蒯良与蒯越两兄弟相对而坐。长时间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茶盏中的热气渐渐消散。
蒯良轻咳一声,指节敲了敲案几:我的日子不多了。他顿了顿,看着飘落的枯叶,近来咳血愈发严重,医师说......苦笑着摇头,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就是不知道,是我这个老头子先走,还是州牧大人......话音未落,蒯越猛地站起,案几上的茶盏被撞翻。
兄长!为何现在才说?蒯越衣袖沾着茶水也浑然不觉。
早晚有何区别?蒯良拂袖正色道,生死有命,你这般失态成何体统?
待蒯越重新落座,蒯良凝视着庭院中的老树:我有几件事要问你。见弟弟冷静下来,他沉声道:异度,你如实答我。
“你看刘备这个人,比起州牧刘表和曹操如何?”
蒯良的问题让蒯越明白,自己的回答将直接影响蒯家未来的选择。
沉思片刻后,蒯越答道:“若是州牧初到荆州时,凭借单枪匹马入襄阳的胆识,或许能与刘备一较高下。但如今,州牧远不及刘备。”
“至于和曹操相比,兄长何必多此一问?”
“如今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谁人能敌?”
蒯良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只是轻轻摇头。
“异度,你把刘备想得太过简单了。”
“天下人都说曹操是枭雄,可刘备能在曹操手中多次败而不倒,死里逃生,岂是等闲之辈?”
“你可知道……”
“看到刘备时,我想到了谁?”
蒯良自问自答,“越王勾践!”
“他过去的颠沛流离,可以看作卧薪尝胆。”
“如今刘巴、诸葛亮、马良、李严、霍峻等人的投靠,就是他遇到的范蠡。”
“刘巴、马良、李严、黄祖背后的荆襄世家势力,就是他的三千越甲精兵。”
“范蠡和越甲都已齐备,如同大鹏即将乘风而起……”
“这种情况下,谁又能断言这位刘皇叔不会让曹操在江南栽跟头?”
蒯越并不认同兄长的看法,立即反驳道:“兄长此言差矣。”
“刘备之前不也占据过徐州?最后还不是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赶走?”
蒯良心中叹息,说道:“徐州是四战之地,如何守得住?”
“异度别忘了!”
彼时的玄德公帐下唯有商贾糜子仲相随,徐州豪族尽皆观望!
此般境况,纵使孙吴复生亦难守彭城!
刘玄德不可,曹孟德亦不可!!!
蒯异度斩钉截铁地论断着徐州必失的结局,这位兄长此刻展现出一家之主的决绝。
话音未落,他的声线忽然染上几分疲惫......
更何况......
我蒯氏如今可有选择余地?
蒯子柔直视胞弟,问句里藏着刀锋。
刘子初既已现身襄阳,便意味着玄德公与荆襄士族皆已箭在弦上。
他们所等待的......
不过是景升公的讣闻罢了。
此时告发,徒令州牧呕血而亡,更会将蒯氏推向万丈深渊。
面对长兄的剖析,蒯异度没有提及蔡德珪麾下的十万兵甲。
他心知肚明——连足智多谋的兄长都无计可施,蔡瑁那庸才更不足为恃。
那么蒯氏当如何自处?
异度沉声求教。
不忤逆,不逢迎。
若玄德公执掌荆州,出仕辅佐便是。
他日......
即便曹孟德入主江陵,我族立场依旧如此。
天下未定之前,持身守正方是百年大族存续之道。
此般态度虽难获雄主欢心,却可保门户不倾。
说到这里,子柔忽然逼近弟弟,目光如炬:
欲稳荆州者,岂能离得开蒯氏?
“当心点!”
“别动归顺曹操、献出荆州的念头。真要那么做,蒯家离败落就不远了。”
若诸葛庆在场,定会佩服蒯良的深谋远虑。
正如蒯良所言,在蒯、蔡两家主导献荆州后,曹操对他们极为猜忌。
北迁许都时,曹操全力削弱他们在荆州的影响力。
以致赤壁战后,整个后三国时期再难听到蒯家、蔡家的名号。
赤壁之战不止扭转了天下格局。
更是蒯氏、蔡氏两大世族衰败的开端。
次日清晨,刘巴精神焕发走出客房时——
看见立在院中的蒯越,他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异度,看来你改变主意了?”
刘巴率先开口。
“子初,请转告刘皇叔——”
“他若接管荆州,蒯家不会阻拦。”
蒯越语气淡然。
刘巴何其敏锐,立即听出弦外之音。
不阻拦,也意味着不支援。
“异度,你们就这般不看好刘皇叔?宁可置身事外,也不愿表明立场?”
刘巴虽欣喜于蒯越的表态,仍忍不住追问。
“呵!”
轻笑声响起。
应答者并非蒯越,而是缓步而来的蒯家当家蒯良。
“子初,若我兄弟二人与你同龄,定当追随刘皇叔再创伟业。”
“可惜我们都老了,没时间再折腾了。”
“如今只求蒯家在这乱世中延续香火,不敢奢望其他。”
“果真?”刘巴凝视着神色憔悴的蒯良。
良久,他忽然察觉到这位姐夫状态异常。
他当即止住追问的念头。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我会向主公刘备转达异度与子柔的见解,相信他能够体谅。
言毕,刘巴转身走向蒯府大门。
望着刘巴离去的背影,蒯越忽然发出一声长叹。
刘表必死无疑!
就算他不死,也会有人推着他走向死亡。
这番话语中,昨日还站在刘表阵营的蒯越,此刻对这位荆州牧已无半分敬意。
......
半月之后。
雍凉之地。
长安城内。
刚离开许都的诸葛庆驻马城前,却没有孟郊笔下春风得意的畅快。
映入眼帘的,是战火在古城墙上刻下的累累伤痕。
他缓缓策马向前,无视正在开启的城门,像虔诚的朝圣者般轻抚那些斑驳的剑痕。
闭目凝神间,诸葛庆仿佛穿越时空。
渭水河畔,一支号称的铁军正厉兵秣马,剑指六国。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的呐喊响彻云霄。
不远处,按剑而立的身影顶天立地。
日月为冠,玄黄作履, ** 威仪震慑古今。
那身影忽有所感,回眸浅笑,似在诘问:
且看这即将一统的江山,朕之功业,可比三皇五帝否?
**烽烟长安**
战火燃尽长安天。
胡骑踏破关中草。
甘泉宫外夜如昼。
少年提剑出江湖。
铁甲铮铮赴边关。
漠北风沙砺龙城。
月下 ** 指拂弦。
坐断长安掌风云。
忽见铁骑破宫门。
局中黑白定生死。
一曲未终鬓已秋。
最是凉薄 ** 谋!
此乃长安乎?
吾之天下,由此始!
诸葛庆垂手,硝烟灼痕渐冷。
城门洞开如巨口。
他振臂长喝——
三军!
随我踏城!
(————
旧都长安,汉祚残章。
官制迥异诸州郡——
郡守治民,都尉掌兵。
此地却立京兆尹总政务,司隶校尉统虎贲。
府衙高堂。
诸葛庆踞主座,似笑非笑扫视阶下二人:
京兆尹司马朗,司隶校尉钟繇。
文武众僚屏息其后。
他闭目忆史册评语:
【昔萧何守关中,寇恂镇河内,钟繇定西陲,故能安九州、平乱世】
【司马朗牧民,路不拾遗,布衣陋食以率众】
历史给予钟繇与司马朗的评语,不过寥寥三字。
璀璨,宏大,正义。
唯有诸葛庆深知...
史家之言,仅堪玩味!
若要辨其真伪,还需亲鉴。
若彼等果真完美无瑕,
曹操又何必再三叮咛:天子节钺,当用则用?
在未明虚实之前,诸葛庆决意静观其变。
堂下,
司马朗与钟繇亦在暗中端详这位年轻都督的风采,
不觉为其英姿勃发而暗自赞叹。
司隶校尉钟繇
拜谒大都督
出乎意料,钟繇并未如预想般抗拒交接,
反倒执礼甚恭。
司马朗见状,亦随之拱手:
京兆尹司马朗,参见大都督。
面对二人的礼数,
诸葛庆并未立即回应。
于众目睽睽之下,
取出刘协册封雍凉大都督的诏书,命黄叙当众宣读。
待诏书念毕,
又颁出第二道准其募兵十万的圣旨。
待黄叙诵完
诸葛庆方徐步上前,虚扶二人:
二位大人,本督将专注于募军要务
长安政务与城防治安,还望二位鼎力相助。
他深知官场博弈之道——
初来乍到便大肆换血,安插亲信架空旧臣,
终究是痴人说梦。
沙场之上,可快意恩仇;
庙堂之中,却需循章而行。
以下为
不守规矩的人最终都会失败,就像董卓那样。
如果强行效仿董卓,用武力压制司马朗和钟繇夺取权力,他们二人可能会联手反击。即便不算这点,仅仅他们手下的官员也会对这种行为产生抵触。
这种内斗的最大受害者,其实是基层官吏。缺少他们的配合,即便庞统、孟建、石韬有治理地方的能力,也难以施展。
倘若底层官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别说他们三人,就算是汉末以理政闻名的诸葛亮、荀彧也难以应对。
诸葛庆一直在观察司马朗和钟繇身后的文官武将的反应。果然,当他表示一切照旧时,众人脸上露出喜色。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面对诸葛庆的放权,司马朗和钟繇却反应迥异。
“大都督此言差矣!”
“您奉天子之命监管雍凉军政,岂能如此行事?”
钟繇向身后武官递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挥手,士兵们抬着一捆捆竹简进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