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内华达州,“虚空之城”片场,模拟训练中心。
整个庞大的片场工地,已经进入了深夜轮班的“冷静期”。巨大的轰鸣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细碎的、属于金属冷却和电路运转的低语。沙漠的夜,寒冷而纯粹,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在这片亘古的星空下,放慢了脚步。
但位于指挥部地下的A-7号模拟训练中心,却依旧灯火通明。
这里是神话娱乐最尖端的技术展示之一,一个完全复刻了《双面幻影》剧本中所有网络环境和安保系统的、独立的虚拟空间。安雅·泰勒-乔伊这几周的时间,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此刻,她正一个人,坐在那台环形的、充满了未来感的控制台前。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无数代码和数据流如同绿色的瀑布般,飞速划过。她戴着一副轻便的神经连接耳机,全神贯注地,尝试着攻破一个虚拟的、属于“瑞士联合银行”的最终防火墙。
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次失败的尝试,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愈发明亮,带着一种不服输的、偏执的火焰。陆远给了她一把“钥匙”,她就必须把自己,打磨成唯一能打开那扇门的、最精准的形状。
控制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安雅·t泰勒-乔伊过于专注,完全没有察觉。直到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辛苦了,女祭司小姐。”
“女祭司(the priestess)”。
这个词,像一把冰冷的、淬了毒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安雅·泰勒-乔伊的身体,在那一刻,猛地僵住了。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和墙壁一样惨白。
她缓缓地,摘下头上的耳机,转过身。
陆远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仿佛只是路过来探班的笑意。
“陆……陆先生,”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您……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试图用一个无辜而又困惑的表情,来掩盖内心那早已翻江倒海的惊骇。她的身份,是塔纳托斯组织内部的最高机密,除了她的直接上线,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他怎么会……
“不明白吗?”陆远走了过来,将手中的咖啡,轻轻地放在了控制台上,那袅袅升起的热气,是这冰冷的房间里,唯一的暖意。“那这样呢?”
他抬起手,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轻轻一点。
一道全息投影,瞬间出现在两人之间的半空中。
那是一段音频的可视化波形图。伴随着波形图的跳动,一个经过了严格加密和处理的、却依旧能辨认出是安雅·泰勒-乔伊声音的录音,在安静的控制室里,响了起来。
“……‘伊卡洛斯’已接受‘女祭司’的初步接触。评估报告已发送。‘工匠’心理防线薄弱,可作为突破口。请求进行下一步指示。”
录音很短,只有十几秒。
但对安雅·泰勒-乔伊来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最后一个词播放完毕时,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她扶着身后的控制台,才勉强没有瘫倒下去。
绝望。
彻彻底底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的绝望。
她知道,自己完了。无论是作为一名演员,还是作为一个“特工”,她的职业生涯,都将在这一刻,彻底终结。暴露,对于她们这种人来说,就等于死亡。组织不会容忍一个失败的、并且可能会泄露机密的棋子,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是……什么时候?”她放弃了挣扎,声音里,只剩下死灰般的平静。
“在你第一次,在polo Lounge餐厅‘偶遇’我的时候。”陆远说,“你的剧本,演得很好。眼神里的崇拜,对艺术的渴望,都恰到好处。但有一点,演得太过了。”
“什么?”
“你太急于,把自己变成‘工具’了。”陆远看着她那张惨白的脸,淡淡地说,“安雅·索恩用了半年的时间,经历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崩溃与重塑,才最终,变成了一把没有感情的刀。而你,只用了几天的训练,就试图达到同样的状态。这不符合一个正常演员的成长逻辑。这更像……一个急于完成任务的特工,在拙劣地模仿目标。”
安雅·泰勒-乔伊惨然一笑。
原来,从一开始,她所有的努力,在他眼中,都只是一个笑话。
“所以,你准备怎么处置我?”她抬起头,迎向陆远的目光,眼神里,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坦然,“杀了我?还是,把我交给FbI,去换取一些政治资本?”
“我为什么要处置你?”陆远反问。
他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用食指,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他的动作很轻,但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量。
“安雅,”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叫着她的名字,“我从不关心,你是谁派来的。我只关心,你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安雅·泰勒-乔伊愣住了。她不明白。
“塔纳托斯,或者说,华尔街的那些老家伙们,”陆远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魔力,“他们给了你什么?一个代号?一些关于艺术和理想的廉价许诺?还是一笔你死后,才能打到你秘密账户上的抚恤金?”
“他们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的美貌、你的名气、和你那点可怜的野心。等你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像扔掉一个用过的纸杯一样,把你扔掉。你不是女祭司,安雅。在那群人的眼中,你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祭品。”
陆远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内心深处,那层连她自己都不愿去触碰的、伪装起来的坚冰。
是的,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从她加入组织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但她别无选择。对于一个出身平凡、却又充满了巨大野心的女孩来说,那是她唯一能看到的、可以让她触碰到那个云端世界的捷径。
“可是……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她的眼眶,红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来。
“我给你一个选择。”陆远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一个……成为‘神话’的选择。”
“我不需要一个叫‘女祭司’的卧底。我需要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独一无二的‘幻影’。她聪明,她优雅,她可以在虚拟的世界里,窃取一切秘密。她不是一把只会服从命令的刀,她是一把可以决定战争走向的、智慧的钥匙。”
“我会给你,比塔纳托斯能给你的,多一百倍的东西。我会让你,拥有自己的工作室,拥有自己的技术团队,拥有定义一个虚拟角色的全部权力。你的名字,将和《双面幻影》一起,被刻在电影史的丰碑上。你将不再是谁的棋子,你将成为……你自己传奇的开始。”
安雅·泰勒-乔伊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描绘的那个未来,像一幅瑰丽得令人目眩的画卷,在她面前,缓缓展开。那正是她做梦都想得到,却又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一切。
这,是一个她根本无法拒绝的、来自魔鬼的邀约。
“我……凭什么相信你?”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问道。
“就凭,我现在可以轻易地毁掉你,但我没有。”陆远收回手,后退了一步,给了她一个喘息的空间,“而且,背叛塔纳托斯,对你来说,也是你唯一的活路,不是吗?”
“选择吧,安雅。”
“是继续做一枚见不得光的、随时会被抛弃的棋子。”
“还是,站在我身边,成为这盘棋局里,唯一能够反戈一击、决定胜负的皇后。”
时间,仿佛静止了。
安雅·泰勒-乔伊看着他。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像一片浩瀚的、能吞噬一切的星空。她知道,从她踏入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不,从她在餐厅里“偶遇”他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脱离了原有的轨道。
她的人生,只剩下两个选项。
陨落,或者,燃烧。
她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当着陆远的面,单膝,跪了下来。
她抬起头,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睛里,所有的迷茫、恐惧和绝望,都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的火焰所取代。
“我,安雅·泰勒-乔伊,从今天起,”她的声音,清晰,而又坚定,“我的智慧,我的身体,我的忠诚,都将只属于您一个人。”
“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