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迎接的,是小雅和孩子们。
小雅穿着一身简单的米白色居家服,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婉满足的笑容。她没有问陆远这趟“出差”是否辛苦,只是很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外套,就像一个等待丈夫下班回家的最普通的妻子。
四岁多的陆安和陆平,则像两只快乐的小鸟,扑进了陆远的怀里。
“爸爸!你回来啦!”
“爸爸,我的变形金刚拼好了,你快来看!”
陆远脸上的那种淡淡的、属于旁观者的疏离感,在抱起两个孩子的那一刻,便悄然融化了。他笑着揉了揉他们的头发,左手抱着女儿,右手牵着儿子,朝不远处的白色主建筑走去。
艾曼纽微笑着看着这一幕,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和秦岚一起,自觉地走向了另一侧的客用别墅区。她们都清楚自己的位置。
伊甸园的傍晚,永远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凉意的温暖。陆远陪着孩子们在铺着柔软草坪的空中花园里玩了一会游戏,吃了小雅亲手做的、简单却又可口的家常晚餐。
饭后,他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中央控制室。这里是整个伊甸园,乃至他整个隐形帝国的核心中枢。但对孩子们来说,这里只是一个有着超大屏幕和许多好玩按钮的、最棒的游戏室。
陆远没有去看那些屏幕上滚动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国家的首脑都心惊肉跳的全球情报和资本数据。他只是靠在椅子上,看着陆安和陆平,在地毯上玩着他们的模块化机器人积木。
“父亲,”雅典娜那毫无感情的合成音,在恰当的时候响起,“欢迎回家。您离开的这一周内,各项计划均在正常推进。华国方面,‘新丝路2.0’计划已正式启动。新美利坚与日本的‘神话同盟’,已签署第一阶段的全面经济合作协议。”
“知道了。”陆远应了一声,目光依然停留在孩子们的身上。
屏幕上,自动跳出了一段新闻剪报。那是日本NhK电视台的报道,画面中,日本首相相良千雪与新美利坚总统安雅·泰勒-乔伊,通过全息视频会议的形式,共同签署了一份协议。协议规定,双方将实现零关税贸易,共享除核心军事技术外的一切科技专利,并在全球范围内,统一使用“神话银行”的数字货币进行结算。
两个在世人眼中光芒万丈、权势滔天的女人,在镜头前,都保持着各自标志性的、冷静而又专业的表情。她们的背后,都悬挂着各自国家的国旗,以及一面崭新的、绣着垂直线符号的“神话同盟”旗帜。
陆远只是瞥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对他而言,这就像是自己公司的两个部门经理,提交了一份季度工作报告一样,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爸爸你看!”陆安举起一个被她搭成四不像的机器人,献宝似的跑到他面前,“它叫‘和平卫士’,可以保护伊甸园!”
陆远笑着将女儿抱到腿上,指着屏幕里的安雅和相良千雪,用讲故事的语气问道:“安安,你觉得,是你的‘和平卫士’厉害,还是那两个阿姨厉害?”
陆安看着屏幕,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脆生生地说:“她们不厉害。她们没有自己的颜色。”
陆远微微一怔。
“没有自己的颜色?”
“嗯,”陆安用她的小手指了指屏幕,“安雅阿姨的颜色,是爸爸你画上去的蓝色。千雪阿姨的颜色,是爸爸你画上去的黑色。她们自己,是透明的。但是你,爸爸,”她转过头,看着陆远,那双清澈得如同水晶般的眼睛里,倒映着整个宇宙的星光,“你是彩色的。”
陆远沉默了。他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个继承了林晓SSS级“美学定义权”天赋的小女孩,第一次,感觉到了某种让他都感到一丝心悸的、近乎于“看透本质”的恐怖力量。
他笑了笑,用力地亲了一口女儿的脸颊。
“安安真厉害。”他说道,“那爸爸,是不是应该给你这个最厉害的画家,准备一个全世界最大的画板?”
2031年2月底,神话浮空岛“伊甸园”,中央控制室。
伊甸园的时间,似乎总是静止的。窗外,永远是精心计算过的、最让人舒适的二十五摄氏度气温,和煦的微风,以及由人工智能调配出的、带着淡淡花草香的空气。
陆远很享受这种永恒的、不变的宁静。
他斜倚在休息区的躺椅上,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丝绸长袍,赤着脚,手里端着一杯刚刚由机器人管家送来的、温度恰到好处的蓝山咖啡。他的面前,那面环绕整个房间的、巨大的全息光幕,像一幅由无数个痛苦灵魂构成的动态油画,无声地播放着来自世界另一端的景象。
画面中,是旧美国的中西部,堪萨斯州、内布拉斯加州、爱荷华州……这些曾经被誉为“美国粮仓”的农业州,此刻正被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和更加刺骨的饥饿所笼罩。
考察归来不过半月,那片土地上的局势,便以一种预料之中的速度,雪崩般地恶化了。
旧联邦政府为了维持最后一点可怜的体面,将本就捉襟见肘的财政资源,全部投入到了维系大城市的基本运转和那支早已军心涣散的军队上。广袤的农村地区,被彻底遗忘了。
当最后一个储备粮仓被搬空,当最后一个救济站关门歇业,当人们发现自己种出的粮食,早已被战争和腐败的官僚体系征收一空时,那压抑在心底的、对于饥饿的最原始的恐惧,终于引爆了。
武装暴动,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席卷了整个中西部。
成千上万的农民、失业的工人、退伍的士兵……他们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从老旧的猎枪、农用的干草叉,到从黑市上淘来的、本应在战场上使用的制式步枪——开始疯狂地冲击那些由军队把守的、据说还储存着最后一批“战略储备粮”的巨型粮仓。
画面里,衣衫褴褛的民众,在联邦军队冰冷的枪口下,像潮水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发起着自杀式的冲击。枪声、爆炸声、女人的哭喊声、孩子惊恐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末日来临前的、绝望的交响乐。联邦士兵麻木地扣动着扳机,屠杀着自己的同胞,他们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只剩下一种对一切都感到厌倦的空洞。
血液,将皑皑的白雪,染成了肮脏的、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陆远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咖啡杯里的热气,氤氲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知道,这是旧美国这头百足之虫,死前的最后一次抽搐。这场由饥饿引发的内乱,将彻底摧毁旧联邦最后的统治根基和社会秩序,让那片土地,完全回归到一种最原始的、弱肉强食的丛林状态。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一块白板,总比一块画满了乱七八糟涂鸦的画布,要更容易重新作画。
“父亲,”AI管家雅典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来自华国的加密通讯请求,发起人:陈静姝。”
“接进来。”陆远淡淡地吩咐道。
他面前巨大的光幕瞬间切换,旧美国那血腥的惨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陈静姝那张永远冷静、沉稳的面孔。
她应该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穿着一身深色的职业套裙,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只是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底那一抹淡淡的青色,显示出她最近的辛劳。
“陆远先生。”全息影像中的她,微微颔首,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但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只有在面对他时才会流露出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