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的颠簸跋涉,车队终于踏上了西域的领土。
空气中的水分仿佛被骤然抽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燥而带着沙土气息的热风。
举目四望,是无垠的戈壁与远处连绵的沙丘,天空呈现出一种近乎刺眼的湛蓝,与中原的景致迥然不同。
露柚凝在马车有规律的摇晃中醒来,只觉得浑身骨架都像是要散开一般,太阳穴传来隐隐的胀痛。
连续的赶路,即便马车内铺了厚厚的软垫,对于她这具本就发出过警告的身体而言,仍是极大的负担。
她轻轻按了按额角,试图驱散那股不适感。
“小姐,您醒了。”寒羽清冷的声音响起,她递过一杯温水,“我们在一处绿洲休整。按目前速度,两日后应可抵达王庭。”
她的目光在露柚凝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不易察觉的忧色。
露柚凝接过水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轻轻啜饮一口,试图压下喉间那股恶心感,眉头却因身体的抗议而微微蹙起。
这具身体,到底还是比想象中更娇贵些。
必须尽快调整,否则未到王庭,自己先倒下了,谈何治病救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不适,在寒羽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双脚落地时,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她不动声色地扶住了车辕。
不远处,库尔班王子和阿依莎公主正围坐在一块铺开的华丽地毯旁,上面摆满了西域特色的馕饼、烤羊肉、奶制品和时令瓜果。
阿依莎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立刻雀跃地挥手:“露柚凝!快过来用午膳!这里的瓜可甜了!”
露柚凝缓步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稳健。
库尔班王子起身相迎,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立刻闪过一丝了然与关切。
“王妃脸色似乎不佳,可是旅途劳顿所致?”他语气温和,带着真诚的担忧,“若身体不适,我们或可在此多停留半日,或者明日放缓些速度……”
“不必了,王子殿下。”露柚凝几乎是立刻出声拒绝,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抬眼看向库尔班,目光清亮而冷静,“太后的病情刻不容缓,早一刻到达,便多一分希望。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只是有些晕车,稍作调整即可,不会耽误行程。”
她拒绝的理由充分而正当,完全站在医者和病患的角度,令库尔班王子无法再劝。
他眼中敬佩之色更浓,只得道:“既如此,王妃务必多加珍重,若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告知。”
阿依莎也凑过来,递上一碗温热的羊奶,难得细声细气地说:“你喝点这个,暖暖身子。要不……我让他们把马车铺得更软些?”
露柚凝接过羊奶,道了谢,对阿依莎的提议只是微微笑了笑。
她知道,问题的根源不在于马车的软硬。
简单用了些清淡的食物,露柚凝感到胃里稍微舒服了些。
她起身,对阿依莎道:“公主,可愿随我走走,消消食?”
阿依莎正觉得坐着无聊,立刻雀跃地答应。
两人便沿着绿洲边缘清澈的溪流缓缓散步。
午后的阳光透过胡杨林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耳边是潺潺水声和远处骆驼的低鸣。
走着走着,露柚凝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车队尾端。
为了不打扰主力队伍休整,一些装载杂物的马车和部分轮换休息的护卫驻扎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就在那片略显凌乱的车马中,一辆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青篷马车,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那马车混在几辆运送粮草的水车之间,车帘紧闭,驾车的是一名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车夫,正低头擦拭着马鞭,姿态寻常。
然而,就在这一瞥之间,露柚凝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这马车……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熟悉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她的脊背。
那车辕上一处不甚明显的磨损痕迹,那篷布边缘一种特殊的、用于固定的绳结打法……这些细节,都给她一种挥之不去的、似曾相识的诡异感。
她可以肯定,这绝非西域风格的车驾,也并非朝廷仪仗中的制式车辆。
这种熟悉感,更像是在京城……在某个她经常出入的地方见过?
是错觉吗?还是……
露柚凝的脚步慢了下来,秀眉微蹙,目光紧紧锁住那辆马车,试图穿透那厚重的车帘,看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是瑞王派来的人,已经混入了队伍?还是……
“喂,你看什么呢?”阿依莎见她突然停下,盯着车队末尾发呆,不解地问道。
露柚凝倏然回神,压下心头的惊疑,面上恢复平静,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辆马车……有些特别。”
阿依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撇了撇嘴:“哦,那辆啊,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可能是跟着商队后面,想蹭个安全的吧?这种人一路上多了去了,不用理会。”
真的是这样吗?
露柚凝没有反驳,但心中那份疑虑的种子已然种下。
她不动声色地记下了那辆马车的位置和特征。
多年的谨慎让她习惯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这辆莫名眼熟的马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在她本已纷乱的心绪中,又漾开了一圈新的涟漪。
她隐隐觉得,这趟西域之行,恐怕远比她预想的还要复杂。
除了太后的病情、潜在的危险,似乎还有什么她尚未察觉的变数,正悄然潜伏在这漫漫黄沙与这支庞大的队伍之中。
而那变数,似乎与那辆风尘仆仆的马车,与她心底某个不愿轻易触碰的身影,隐隐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