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图纸上的铁轨
铁路学院的梧桐道上，落叶正铺成金色的地毯。林玥手里攥着那只磨亮的哨子，站在教学楼下看公告栏——上面贴着“铁路道口智能系统设计大赛”的海报，落款处印着指导老师的名字：周明轩。
“你找周老师？”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抱着图纸从楼里出来，校服袖口别着“学生会”的徽章，“他在实验室改设计稿呢，刚跟我们吵完架。”
实验室的门没关严，里面传来争执声。林玥推开门，看见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对着电脑皱眉，面前摊着几张道口设计图，旁边围了几个学生，其中就有刚才的高马尾女生。
“老式栏杆的反应速度根本跟不上高铁！”男生急得敲桌子，“传感器数据显示，至少要提前四十秒预警，手动操作根本做不到！”
周明轩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疲惫：“你们懂什么？去年暴雨冲毁了信号基站，自动系统全失灵了，是老周师傅靠耳朵听火车远近，硬生生守住了道口！”他指着图纸上的红色标记，“这里必须加个手动应急装置，万一系统崩了……”
“周老师，现在都是5G联网了，哪会崩？”高马尾女生晃了晃手机，“我爸守了二十三年的道口，不也同意换智能系统吗？”
林玥忽然想起老周说的“闺女想考铁路学院”，心里一动：“您是……老周师傅的儿子？”
周明轩愣了愣，抬头打量她：“你认识我爸？”
实验室瞬间安静下来。周明轩把图纸往旁边推了推，给林玥倒了杯热水：“我爸总说，守道口就像种庄稼，得看天、看地、看铁轨的脾气。可现在的学生不信这套，觉得数据比啥都准。”
他拿起张泛黄的纸，上面是老周画的道口草图：栏杆高度标着“1.2米，防货车蹭顶”，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雨天提前5分钟放栏杆，铁锈发滑”。“这是我爸去年寄来的，说智能系统得照着这个改。”周明轩笑了笑，眼里却有点红，“他总怕机器不如人靠谱，可自己又说‘换了好’，怕耽误事。”
高马尾女生凑过来看那张草图，忽然指着一处：“哎，这里的坡度！我们模拟了一百次暴雨天，总觉得应急通道容易积水，原来老周师傅早就标了‘垫高30公分’！”
学生们一下子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有人翻出传感器记录，发现暴雨天的事故率果然集中在地势低洼的道口；有人打开卫星地图，对比老周标注的“视线盲区”，正好是智能摄像头容易被树影遮挡的地方。
“周老师，加手动装置！”刚才敲桌子的男生忽然说，“但得和智能系统联动——平时自动预警，一旦检测到信号中断，立刻切换手动模式，用我爸说的‘听声辨距’算法！”
周明轩眼睛亮了，抓起笔在图纸上画起来：“对！再加上气压传感器，模仿人感知火车震动的本事……”
林玥看着他们围着老周的草图争论、修改，忽然觉得那只哨子在掌心发烫。她想起老周摸栏杆的样子，想起他说“像道钉”，原来这份“守着”的心思，早就顺着铁轨传到了这里——老周没说出口的担忧，成了儿子图纸上的应急装置；他凭经验记下的细节，变成了学生们代码里的参数。
傍晚时，周明轩要去给父亲打电话。“我爸肯定又在道口瞅火车呢，”他拨着号码笑，“得告诉他，他的老办法能跟智能系统搭伙干活了。”
电话接通的瞬间，实验室里突然响起警报声——是学生们做的模拟系统触发了应急模式。屏幕上，虚拟栏杆缓缓落下，旁边弹出一行字：“手动模式启动，参照周老师傅经验参数”。
林玥走到窗边，看见夕阳正把铁轨染成金红色。远处的铁道口，自动栏杆正在落下，而旁边的小房门口，老周的身影还站在那里，像颗不会生锈的道钉。
“下一站？”同行的司机又问。
林玥望着铁路学院的灯光渐次亮起，图纸上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顺着铁轨往远方延伸。“去高铁站吧，”她说，“看看那些被老周守过的平安，正怎样跑得更快。”
哨子被她放进了包里，和老周的草图、学生们的代码稿挨在一起。有些东西会变，比如栏杆升起的方式；有些东西不会变，比如每个设计图背后，都藏着一句没说出口的话：“可别出乱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