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旧物会说话
陈列室的月光薄得像层纱,林玥把铜哨子放回展柜时,指腹不小心蹭过玻璃,留下道浅浅的印子。苏清鸢正踮脚调整那件蓝布衫的位置,领口的星星绣得歪歪扭扭,却在月光下透着股执拗的亮。
“你说这衣服,当年被雨水泡得硬邦邦的,怎么还能留这么久?”苏清鸢回头,发丝扫过肩头,带着点桂花的香。
林玥笑了,想起跑业务那天的暴雨——她抱着合同在公交站等了两个小时,蓝布衫湿透了贴在背上,却死死护着怀里的文件,生怕淋坏了字。“大概是因为,它见过我们最狼狈也最不肯认输的样子。”
她从口袋里摸出个用橡皮筋捆着的小本子,纸页泛黄发脆,是公司最早的客户名录。第一页歪歪扭扭写着“王总,奶茶少糖”,第二页画着个哭脸,备注“李姐脾气暴,说话要小声”。“你看,”林玥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片干枯的银杏叶,“这是签下第一单那天捡的,你说要当‘胜利勋章’。”
苏清鸢接过本子,指尖拂过银杏叶的纹路,忽然低低笑出声:“那天你非要把叶子夹进合同里,说‘以后老了,就着叶子回忆今天’。”她抬头时,眼里的光比月光还软,“现在算不算‘老了’?”
“早着呢。”林玥抢过本子,却被夹在里面的张便签纸飘了出来。纸上是苏清鸢的字迹,写着“林玥欠我三碗牛肉面,记账”,末尾画了个张牙舞爪的小人。
“这你都留着?”林玥挑眉,“我记得早还清了。”
“没还清,”苏清鸢把便签纸折成小方块塞进她手心,“最后一碗说要等公司上市再请,这不得记到地老天荒?”
两人正笑闹着,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实习生抱着个纸箱站在门口,有点不好意思:“林总苏总,我整理储物柜时翻到这些,想着或许……”
箱子里是堆杂七杂八的物件:半块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包装纸都化了,是当年加班到凌晨分着吃的;个掉了耳朵的马克杯,杯身印着“星芒”的初代LoGo,边缘还有道磕碰的缺口;甚至还有卷用了一半的胶带,胶面都干了,却缠着张撕碎又粘好的请假条——是小王当年奶奶生病,急得哭着写的,后来他总说“是苏总帮我粘好的假条,也粘好了我慌乱的心”。
“都放进来吧。”林玥指着展柜最下层,“给它们留个位置。”
实习生放下箱子时,忽然指着角落里个褪色的布偶:“这个是……我刚入职时,加班到深夜,苏总塞给我的,说‘怕黑就抱着它’。”布偶的耳朵缺了只,眼睛是用纽扣缝的,却被摩挲得发亮。
苏清鸢看着布偶,愣了愣才想起:“哦,那是我大学时的玩偶,总觉得它能‘镇住’熬夜的困意,就带来公司了。”
林玥忽然明白,所谓旧物,哪是物件本身有多特别?不过是因为沾了人的温度——是暴雨里护合同的手温,是分巧克力时的指尖甜,是粘假条时的耐心,是塞玩偶时的柔软。它们像群沉默的见证者,把那些说不出口的在意、没记下来的瞬间,都悄悄藏进了纹路和褶皱里。
实习生走后,林玥把布偶摆在蓝布衫旁边,刚好能看见领口的星星。苏清鸢则把那半块巧克力放进玻璃罐,和桂花糖摆在一起。
“你说,明年交换会的时候,大家会不会抱着这些旧物哭?”林玥忽然问。
“说不定会笑呢。”苏清鸢关掉展柜的灯,月光瞬间涌进来,把满室旧物都镀上层银辉,“笑当年的傻,也笑现在的好。”
两人并肩走出陈列室时,铜哨子在风里轻轻晃了下,发出声极轻的嗡鸣,像在跟她们道晚安。走廊的灯光把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像当年挤在小办公室的行军床上那样。
“其实,”林玥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塑料戒指,重新套在苏清鸢手上,“有件旧物忘说了。”
苏清鸢低头看着手指上的假钻石,在灯光下泛着廉价却温暖的光。
“当年你戴它见客户,红着脸解释不是婚戒的时候,”林玥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刻在心上,“我就想,以后得换个真的。”
风从走廊尽头溜进来,吹起苏清鸢的发梢,也吹落了她没说出口的那句“好啊”。但没关系,旧物会记得,月光会记得,那些藏在时光里的话,总有一天,会顺着岁月的纹路,慢慢长成彼此都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