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片天地都吞没了进去。
夏夜的晚风带着一丝水汽的潮腥,吹在身上黏糊糊的。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四下里寂静无声。
陈石头牵着沈凌峰,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院后的小河边走去。
“大师兄,那边的水沟里黄鳝多,我们去那边吧。”沈凌峰指着河对面的稻田,说道。
“不行,那边不能去。”
“为什么?我白天去的时候,看到有不少小孩都在那里抓黄鳝。”
那天麻雀分身从赵家宅回来的时候,的确看到不是农村里的半大小子,在这附近摸鱼抓黄鳝。
陈石头闻言,立刻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紧张地朝四周看了看。
“小峰你不知道,”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说,“河这边没人管,咱们抓黄鳝也没事。可河对面是生产队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公家的。白天小孩去水沟里抓点鱼虾,那是生产队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晚上那边可是有民兵巡逻的,要是被他们抓住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石头的脸色在手电筒的光下显得有些发白,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轻则没收东西,抓到生产队里去挨一顿骂,重则…………给你扣个‘破坏生产’的大帽子,抓去游街都有可能!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见过那阵仗,能把人活活吓死!”
他说得又快又急,生怕沈凌峰不把这当回事。
在这个年代,集体的东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哪怕只是一条泥沟里的黄鳝,要是真算起来,那也是公家的。
“哦!”沈凌峰装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下回我再也不去那边玩了。”
陈石头见他把话听进去了,松了口气,憨厚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这就对了,咱们小峰最听话了。走,大师兄带你抓黄鳝去!”
走了十来分钟,两人看到了一条小河的分支,说是河,其实更像是一条水沟,水面不宽,但岸边都是厚厚的烂泥,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夏虫在草丛里不知疲倦地嘶鸣着,平添了几分荒凉。
水里很浑,手电筒的光照进去,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黄晕。
这种地方是黄鳝最喜欢待的地方了。
沈凌峰也用“望气术”看过,这里浅白色的“生气”团不少,是个好地方。
“小峰,你就站在这儿别动,看大师兄的。”陈石头把水桶放下,叮嘱了一句。
“这黄鳝精得很,白天都躲在泥洞里,等晚上才出来找东西吃。”他一边用手电筒仔细地在水边搜寻着黄鳝,一边给小师弟传授经验,“天气热的时候,黄鳝会把头露出水面来换气,这时候,只要用手电筒一照,那家伙就会被光晃得发懵,一动不动,那时候再用火钳去夹,一夹一个准!”
说着,他眼睛一亮,猛地将手电筒的光束定在了一处水草边。
光晕之下,一个指头粗细的黑影正探头探脑,半截脑袋露出水面,似乎在感受着夜晚的凉意。
“你看好了!”陈石头压低声音,猫着腰,动作却快如狸猫。
他左手稳稳地举着手电筒,光柱死死地锁住那黄鳝的头部,右手握着火钳,悄无声息地从侧面伸了过去。
说来也怪,那黄鳝被强光一照,果然僵住了,一动不动。
就在火钳靠近的一刹那,它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猛地一缩头就要往泥里钻!
“想跑?!”陈石头低喝一声,手腕一抖,火钳精准地夹住了黄鳝的脖颈。
那黄鳝吃痛,细长的身子卷住火钳,疯狂地扭动,滑腻的身体在钳子上一圈圈收紧,试图挣脱这致命的束缚。
“嘿,还挺有劲!”陈石头手臂稳如磐石,手腕猛地一翻,借着巧劲将那黄鳝整个提溜出了水面。
黄鳝在半空中疯狂甩尾,泥水四溅,但陈石头的火钳就像焊在了它身上一样,纹丝不动。他快走两步,将黄鳝对准水桶口,钳子一松。
“噗通”一声,那条倒霉的黄鳝便掉进了桶里。
“哇!大师兄好厉害!”沈凌峰适时地发出一声惊叹,脸上露出了崇拜的表情。
这副模样让陈石头很是受用,他拿着手电筒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小意思!你别看这玩意儿滑不溜丢的,只要把脖子给夹住了,它就跑不了。咱们继续,今晚争取多抓些。明天让小芹和郑姐她们也尝尝。”
两人沿着水沟继续往下游走,陈石头全神贯注地搜寻着水面,手电筒的光柱像探照灯一样来回扫射,不时夹起一条黄鳝。
沈凌峰则悄悄开启了望气术,水沟里的情形在他眼中变得清晰起来,一团团或大或小的白色“生气”在烂泥和水草间缓慢移动。
大多数生气团都比较微弱,跟刚才那条差不多大小。
忽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丛芦苇根下吸引了。
那里,有一团明显比其他光团要浓郁、明亮得多的白色生气,正盘踞在烂泥深处,几乎一动不动。
是个大家伙!
沈凌峰心中一动,立刻用孩童特有的清脆嗓音喊道:“大师兄,你看那边!那个烂泥坑里,我好像看到水在动!”
“哪儿呢?”陈石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照过去,只看到一片平静的水面和几根烂木头,“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没有!我刚才真的看到了,是个大家伙!”沈凌峰跺了跺脚,语气十分肯定,“就在那根烂木头下面!”
陈石头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用火钳小心翼翼地拨开水面的浮木。
手电筒的光照进去,浑浊的泥水下,隐约能看到一个脸盆大小的黑影。
“我滴个乖乖!”陈石头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圆,“还是个大王八!小峰,你帮我拿着手电筒和火钳,给我照着点。我来抓这家伙。”
说着,陈石头把手电筒和火钳都递给了沈凌峰,脱了鞋,又将裤腿高高挽起。
“小峰,听好了,光就照着旁边的水面,千万别晃。这老王八狡猾得很,一有动静就往深泥里钻,到时候就真没辙了。”
“嗯!”沈凌峰重重地点头,用两只举起手电筒,光柱稳稳地锁定了那片浑浊的水域。
陈石头猫着腰,一步一步地挪进了冰凉的沟水里。
泥水瞬间没过了他的脚踝,带着一股土腥和腐草的气味。他丝毫不在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水面下的那团黑影,双手张开,缓缓地探入水中。
他的动作极轻,极缓,仿佛不是抓捕,而是要去抚摸。
沈凌峰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能清晰地看到,在大师兄的手靠近那黑影时,水下的烂泥被轻微地搅动了一下。
那老王八察觉到了!
“别动!”陈石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低声喝道。
他的双手猛地加速,如同铁爪一般,不抓龟壳,而是直接插进了龟壳底下的烂泥里,从两侧牢牢地扣住了王八壳的边缘!
“给我……起!”
陈石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手臂上的青筋瞬间暴起,腰腹发力,猛地向上一掀!
“哗啦!”
一声巨响,泥浆四溅!
一个足有锅盖那么大的老鳖,被硬生生地从泥窝里翻了出来,四脚朝天地露出了黄白色的肚皮!
那老鳖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种下场,四只粗壮的爪子在空中疯狂划拉,长长的脖子猛地伸出,黑豆似的小眼睛里充满了凶光,张开的嘴巴露出锋利的角质,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嘿,还敢横!”陈石头大喜过望,趁它还没翻过身,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它靠近尾巴的背壳,另一只手抓住一条后腿,把它拎了起来。
这老鳖分量十足,怕是得有七八斤重,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陈石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几步跨上岸,生怕它跑了,直接将它丢进了水桶里。
这大家伙一进去,几乎占了整个桶底,黄鳝们吓得全都缩到了角落。
“这王八可真够大的,比我们以前抓过的任何一只都大!这都快成精了!”陈石头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少说也得值个十多二十块的。小峰,还是你眼睛尖,要不然就错过这个大家伙了!”
沈凌峰淡然一笑,指着不远处说道:“大师兄,别说了,我看见那边有好几条黄鳝露了头!”
陈石头一听,立马把兴奋劲儿先压了下去,接过手电筒,顺着沈凌峰指的方向照去。
果然,就在十几米外的沟边,水草掩映之下,好几个大拇指粗细的黄色脑袋正探头探脑地冒了出来。
“嘿,还真不少!”
陈石头顿时来了精神,把装着老鳖的水桶往旁边安全的地方一放,叮嘱道:“小峰你站远点,看着水桶,别让王八跑了。”
说完,他提着火钳,压低身子,再次进入了战斗状态。
大师兄的注意力全被新发现的黄鳝吸引了过去,沈凌峰站在桶边,眼神却飘向了漆黑的河对岸。
就在刚才,他用望气术扫视四周时,便已发现河对岸的草丛里另有玄机。
那里盘踞着一团柔和的生气,其中还缠绕着几缕极淡的金色丝线。这绝非活物之气,而是法器长年温养才会散发出的宝光,甚至已经到了即将蜕变为灵气的地步!
心念电转间,沈凌峰趁着大师兄弯腰抓黄鳝的当口,把芥子空间中的麻雀分身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