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号角声在黎明时分骤然响起,尖锐得刺破了晨雾。
“报——北狄主力压境!前锋已到关下三里处!”斥候连滚带爬冲进帅帐,甲胄上还沾着露水和血渍,“黑压压一片,少说有五千人!”
帐内瞬间寂静,只有烛火在众人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张猛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笔墨纸砚都跳了起来,粗声吼道:“怕什么!咱们雁门关城墙坚固,粮草充足,跟他们耗!我就不信他们能啃下这块硬骨头!”他按着腰间的长刀,满脸悍色,显然是打算死守。
明玥站在帐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个青布锦囊——那是临行前青梧塞给她的,说“遇大敌当前、僵持不下时再打开”。此刻看着帐内争论不休的将领,她默默将锦囊取出,指尖轻轻拆开绳结。
一张素笺飘落,上面只有四个字:“断其水源。”
字迹清隽,是青梧的笔锋。明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抬眼看向正在争执的众人:“张将军,死守并非良策。北狄骑兵擅长奔袭,拖得越久,他们越容易找到我们的破绽。”
张猛瞪眼:“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出去跟他们硬碰硬?”
“不必硬碰。”明玥将素笺递给谢云澜,“北狄大军远道而来,补给线长,最依赖的就是关外那处山泉。只要断了他们的水源,不出三日,他们自会退去。”
谢云澜接过素笺,目光在“断其水源”四字上停留片刻,又看向舆图,指尖迅速在关外流窜的水系上划过:“关外山泉发源于黑风岭西侧的暗河,水流经过三处峡谷才汇入北狄营地。若是在暗河上游动手,最为隐蔽。”
“可黑风岭地势险要,北狄肯定派了人看守水源。”张猛还是不放心,“咱们的人一靠近就得被发现。”
明玥看向谢云澜,两人目光在空中一碰,竟生出几分默契。谢云澜点头:“我知道一条密道,是早年勘探地形时发现的,能直通暗河上游的溶洞。只是路不好走,只能带少数人过去。”
“我去。”明玥当即开口,“带三十名精锐,今夜就动身。”
谢云澜补充:“我熟悉地形,跟你一起去。再备些‘软筋散’,非致命性的,掺进水里,能让他们四肢乏力,却不会伤及性命,免得结下死仇。”
张猛还想争执,却被明玥的眼神止住。她虽年轻,此刻眉宇间的沉稳却让人信服:“张将军守好城关,我们天亮前回来。”
夜幕降临时,明玥换上了轻便的夜行衣,谢云澜则背着一个装满“软筋散”的皮囊,两人带着三十名精锐,借着月色潜入黑风岭。密道果然狭窄,有时甚至需要匍匐前进,岩壁上的水珠打湿了衣袍,冰冷刺骨。
“前面就是溶洞了。”谢云澜低声提醒,指着前方透出的微光,“小心脚下,有苔藓,很滑。”
明玥点头,抽出腰间短刀,率先钻出洞口。溶洞内豁然开朗,暗河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几名北狄哨兵正围着火堆打盹。谢云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皮囊里取出几个小纸包,里面是磨成粉末的“软筋散”。
“风是往下游吹的,投在这里,半个时辰就能流到他们的营地。”谢云澜指了指水流湍急处。
明玥示意精锐们分散警戒,自己则和谢云澜靠近水边。纸包入水即化,白色的粉末在月光下漾开一圈圈涟漪,很快便消失无踪。
“撤。”明玥低声下令,动作干脆利落。
回程时,谢云澜不小心踩空,明玥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臂。两人贴得极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合着山野的清冽气息。谢云澜耳根微红,低声道:“多谢。”
“小心。”明玥松开手,语气依旧平淡,心跳却快了半拍。
天快亮时,他们悄无声息地回到雁门关。刚登上城楼,就见关外北狄营地一片混乱。
“报——北狄人好像中了邪!一个个手脚发软,站都站不稳!”斥候兴奋地大喊。
张猛趴在垛口上看了半晌,哈哈大笑:“好小子!真有你的!这招太绝了!”
明玥望着谢云澜,他正低头整理皮囊,晨光落在他侧脸,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她忽然想起青梧的锦囊,原来所谓妙计,从来都不是硬拼,而是找对弱点,一击即中。
谢云澜似有所觉,抬头望过来,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关下的北狄大军果然乱了阵脚,不到午时便拔营撤退,连丢弃的辎重都顾不上带走。
帐内,明玥将空了的锦囊收好,指尖还残留着青布的粗糙触感。谢云澜沏了杯热茶递给她,茶香袅袅中,他轻声道:“青梧先生的计策,确实高明。”
明玥接过茶盏,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也是多亏了你,才能如此顺利。”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茶案上,漾出一片温和的光晕。这场未流血的胜仗,像一颗石子,在彼此心里都漾开了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