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理琛府邸,除夕家宴过后,一家人围坐在暖阁里喝茶叙话。图理夫人看着英挺却依旧单身的儿子,忍不住又念叨起来:“琛儿啊,过了年你又长一岁,这终身大事,可不能再拖了。额娘瞧着,李尚书家的千金、还有王侍郎的妹妹,都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年后寻个机会,额娘安排你们见见?”
图理琛端着茶杯,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中满是无奈。他放下茶杯,正欲开口搪塞,目光却瞥见腰间悬挂的那个崭新的香囊,心中一动。他深吸一口气,伸手解下香囊,递到母亲面前,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额娘,您别催了。儿子……心里已经有人了。”
图理夫人正絮叨着,闻言猛地顿住,和一旁一直沉默品茶、实则竖着耳朵听的图理老爷迅速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图理夫人几乎是抢一般接过那香囊,凑到灯下仔细端详,只见香囊用料讲究,绣工极为精细,上面的缠枝莲纹样清雅别致,针脚细密匀称,一闻之下,还有股清冷恬淡的幽香,绝非寻常绣娘所能为。她顿时眉开眼笑,激动地拍着儿子的胳膊:“有心上人了?!什么时候的事?你这臭小子,瞒得可真够紧的!快跟额娘说说,是哪家的姑娘?看这香囊的做工,这姑娘定然是个心灵手巧、性子也好的!”
图理琛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他低声道:“是……她确实是天下……最好的女孩子。” 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珍视与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
“哎哟!听听!听听!” 图理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转头对丈夫道,“老爷你听听,咱们这平日里闷葫芦似的儿子,夸起心上人来,嘴还挺甜!儿子,快说,到底是哪家的闺秀?姓甚名谁?年后我跟你阿玛就备上厚礼,上门提亲去!争取明年就让额娘抱上大胖孙子!哎呀呀,原以为你是个不开窍的木头疙瘩,没想到啊没想到,不声不响的,倒是个有主意的!”
图理琛听着母亲充满憧憬的话语,心中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抬起头,勉强笑了笑:“额娘……您……您别急,这事……还早呢。”
“还不急?!” 图理夫人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大半,板起了脸,“你还不急?你瞧瞧跟你一同入朝为官的富察家小子、鄂敏家的,哪个不是儿女都能跑能跳了?就你!连个媳妇的影子都没看到!额娘这心里,跟有只猫在挠似的!你不急,额娘急!快说,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莫非……” 她狐疑地打量着儿子,“是门第太高,你怕人家不答应?放心!以我图理家的门第和你如今御前侍卫统领的官职,满京城里,除了皇家公主,也没几家是我们配不上的!难道是……哪位宗室格格?”
“当然不是!” 图理琛立刻否认,他抿了抿唇,声音更低了些,带着难以启齿的艰难,“额娘……她……家世……很低……” 几乎低不可闻。
图理夫人愣了一下,随即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语气甚至更加热切:“家世低怕什么?我跟你阿玛是那等势利眼的人吗?重要的是你们两情相悦,姑娘人品好、性子好!只要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家世低些又何妨?额娘和你阿玛绝不计较这个!” 她凑近儿子,压低声音,带着诱哄的语气,“年后……寻个机会,带回家来,让额娘和你阿玛也见见?额娘保证,绝不摆架子,一定好好待她!”
图理琛看着母亲眼中毫不作伪的真诚与热切,心中更是酸楚难当。他如何能说,他心爱的姑娘,如今身在九重宫阙,是皇帝的女人?他如何能带她回家?这巨大的鸿沟,如同天堑,横亘在他眼前。他只能垂下头,避开母亲期盼的目光,艰涩地重复道:“额娘……时机……时机未到。您……再给我些时间。”
图理夫人看着儿子这副模样,还想再追问,却被一直沉默的图理老爷用眼神制止了。图理老爷轻轻咳嗽一声,开口道:“夫人,既然琛儿心里有数,你就别再逼他了。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只要姑娘是好姑娘,迟早能见到的。时辰不早了,守岁也差不多了,都歇着去吧。”
图理夫人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明显不愿多说的儿子,只得叹了口气,将香囊小心地塞回图理琛手里,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软了下来:“好吧好吧,额娘不逼你。这香囊你收好。只是……有了心上人,就别再拖着了,知道吗?”
“儿子……知道了。谢谢额娘,阿玛。” 图理琛握紧手中的香囊,如同握着一块灼热的炭火,又像握着一丝渺茫的希望。他起身,向父母行礼告退,转身走出了暖阁。
回到自己的书房,图理琛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中那枚精致的香囊,仿佛还能感受到安陵容指尖的温度和她身上那缕独特的冷香。额娘那句“带回家来”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
带她回家……何等奢侈的愿望。
他将香囊紧紧按在心口,那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窗外,新年的爆竹声零星响起,预示着新的开始,却也提醒着他,他与她之间,那看似无法逾越的距离。
诺诺,你我之间,真的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