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欧的夜风裹挟着金属与雪的气息,吹过科技峰会那巨大的穹顶。
会场内灯光渐次熄灭,人群如潮水般退去,唯有中央舞台的巨幕还残留着最后一帧画面——【从直觉到框架:晚晴模型】,像一座无声的丰碑。
掌声早已远去,可空气中仍浮动着某种被颠覆后的震颤。
苏晚晴站在后台通道口,脱下西装外套递给温策,动作从容得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载入金融史的演讲不过是一次日常汇报。
她指尖微凉,后背渗出的汗意贴着衬衫,但她脸上没有一丝疲态,只有棋至终局、落子无悔的清明。
“多家顶级风投发来合作意向书,”温策低声汇报道,“红杉、软银、高瓴……都在等你点头。”
她轻轻“嗯”了一声,眉眼不动。
这些她早有预料。
真正让她在意的,从来不是资本的认可,而是——谁在暗处,试图将她拉下神坛。
就在此时,主办方负责人匆匆赶来,脸色铁青:“苏女士,出事了!原定用于展示‘晚晴模型’开源代码的量子交互终端……被人动了手脚。”
苏晚晴脚步一顿。
监控画面上,那台本应循环播放代码结构的终端屏幕,此刻赫然被替换成一行刺目的猩红大字:
漂亮脸蛋背后的伪造天才。
全场哗然。
虽然观众已散,但直播信号尚未切断,全球数十万从业者仍在观看回放。
这一幕若不立刻处理,一夜建立的信誉将瞬间崩塌。
温策怒极反笑:“这是赤裸裸的诽谤!我马上报警,查他们服务器日志!”
他转身欲走,却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拦住。
苏晚晴抬手,动作轻得像拂去一粒尘埃。
“别急。”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懂代码的人。”
她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便携终端,当着所有镜头的面,在主控台前坐下。
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加密协议层层解锁,SSh隧道直连核心数据库。
她的操作没有一句解释,只有屏幕上的字符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删除恶意脚本、恢复原始镜像、重建哈希校验链——每一步都精准如手术刀。
三分钟后,系统恢复正常,开源代码完整呈现,连最细微的注释格式都未改动。
而她并未停手。
指尖轻点,命令行输入一串追踪指令。
防火墙日志逆向解析,dNS劫持路径还原,mAc地址溯源……
Ip定位结果跳出的瞬间,全场倒吸一口冷气。
来源:傅氏集团内部网络,设备编号Ft-0937——一台长期闲置的测试终端。
更令人震惊的是,登录凭证关联账户,竟属于——程疏影的私人助理。
“不可能!”一名傅氏技术主管失声,“那台机器三个月没开机!而且权限等级极高,普通助理根本接触不到!”
空气凝固。
质疑的目光悄然转向刚赶到现场的程疏影。
她站在通道尽头,大衣还未来得及脱下,脸色苍白如纸。
寒风吹乱了她的发丝,金丝眼镜后的眼神第一次失去了冷静锋利,只剩下猝不及防的惊愕。
“我不知情。”她开口,声音干涩,“我从未授意任何人做这种事。”
众人沉默。这话说得无力。助理犯错?还是背后另有黑手?
苏晚晴缓缓起身,走向她。
高跟鞋踩在金属地板上,一声声,像是敲在人心上。
她停下,与程疏影面对面,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冷静、锐利、毫无情绪波动。
然后,她忽然问:“你当年……也被人说造假,对吗?”
程疏影猛地一震。
那一瞬,时间仿佛倒流十五年。
mIt实验室的警报声、导师震怒的脸、论文撤稿通知单上鲜红的印章……还有那个倒在实验台旁、浑身抽搐的年轻研究员。
她嘴唇微动,没发出声音。
苏晚晴却已读懂了一切。
她不再追问,只淡淡道:“代码可以篡改,数据可以伪造,但逻辑不会说谎。”她转身,拿起风衣,“我会查清真相。但在那之前——请管好你的人。”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会场。
夜风扑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场袭击太精准,太专业,绝非临时起意。
目标不是毁掉她的成果,而是摧毁她“独立天才”的人设——让所有人相信,她不过是个靠男人、靠运气、靠包装上位的女人。
可惜,她不是原主。
她是苏晚晴。一个从地狱爬回来、亲手改写命运的女人。
回到酒店套房,她第一时间调出傅氏内部权限日志,交叉比对设备激活记录与助理行程。
线索断在一处——最后一次远程登录,伪装成程疏影本人的双因素认证。
有人在内部配合。
但她没继续追查。
因为她知道,真正的答案,不在系统日志里,而在人心深处。
深夜十一点二十三分,程疏影独自坐在酒店房间,电脑屏幕幽光映着她疲惫的脸。
她正准备关机,一封匿名邮件突然弹出。
发件人未知,标题只有两个字:真相。
附件是一份扫描件——《mIt神经算法实验室事故调查原始笔录》,日期为十五年前。
她颤抖着点开。
第十七页,记录清晰:
“主实验员傅景深因突发癫痫导致实验中断,引发冷却系统故障。程某作为现场第二责任人,主动签署责任承担书,以保全项目及当事人学术前途。”
她呼吸骤停。
往下翻,还有一个视频附件。
点击播放的刹那,画面抖动,出现一间办公室外的监控录像——年轻的她跪在地上,抱着文件夹,声音哭哑:
“院长,请再给他一次机会!数据是真的!模型是对的!只是……只是他病发了而已!他是最接近真理的人,您不能因为一次意外就毁了他——”
画面戛然而止。
程疏影跌坐回椅中,双手死死捂住嘴,眼泪无声滑落。
原来她也曾为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
而今天,她差点成了那个——站在光里,却向黑暗低头的人。
晨光透过峰会主厅的落地玻璃洒进来,将会议桌染成一片冷白。
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风暴的气息——那些未熄的议论、暗涌的目光,此刻都沉淀为一种肃穆的寂静。
程疏影推了推金丝眼镜,站起身时动作缓慢却坚定。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将目光落在苏晚晴身上,像是在确认某种信念是否依然成立。
“我请求发言。”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刀锋划过冰面,瞬间攫取全场注意。
所有人的视线聚焦过来。
傅氏高层神色各异,有人冷笑,有人警惕;媒体代表屏息以待——谁都知道,这位素来清高孤僻的华裔科学家,从不轻易开口,更不会当众表态。
她翻开手中的文件夹,纸页翻动声清晰可闻。
“昨晚的事件,起因于我的助理在外部势力诱导下,擅自使用我名下的高权限设备接入系统,并植入恶意脚本。”她语调平稳,不回避,不推诿,“我已将其停职并移交司法程序。无论背后是否有更深黑手,责任,始于我。”
众人怔住。这几乎是公开认错。
但她并未止步:“十五年前,在mIt,我曾亲眼见证一场天才的陨落。不是因为数据造假,而是因为世界不允许一个病弱者拥有真理的资格。”她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神终于有了裂痕,“我当时选择沉默,用一纸担责书换回那个项目继续推进的机会。我以为那是理性的胜利……可后来我才明白,理性若不能守护人性,便只是冷漠的暴政。”
她转向苏晚晴,抬手递出一份装订整齐的协议草案。
“我想加入‘晚晴研究院’伦理委员会。”她说,“不是作为监督者,而是学习者。我想重新学会——如何在一个允许脆弱存在的体系里,坚持真正的科学。”
全场静默。
片刻后,掌声由稀落转为轰鸣。
不是出于礼貌,而是震撼。
一个被尊为“理性图腾”的人,亲手拆解了自己的神坛。
苏晚晴起身接过文件,指尖与对方轻轻相触。
那一瞬,她仿佛看见两个时空重叠:一个是十五年前实验室里跪地哭求的女孩,一个是昨夜独自面对全网羞辱却依旧镇定修复系统的自己。
她们都不是完美的英雄,只是不肯低头的幸存者。
她微微颔首:“欢迎回家。”
散会后,人群渐次退去。
苏晚晴缓步走向电梯间,风衣下摆掠过大理石地面,一如昨夜那般从容。
然而就在转角处,一道纤细身影悄然靠近。
是小满。
女孩低着头,双手紧攥着一个黑色U盘,指节泛白。
“苏小姐……我在整理妈妈遗留的档案时,发现了一个加密分区。”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密码是你的生日——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知道的,但她说过一句话……”她抬起头,眼眶微红,“‘希望有一天,有人替我把真相穿成光。’”
苏晚晴心头猛然一震。
她接过U盘,金属外壳尚带着少女掌心的温度。
没有立刻查看,只是紧紧握入掌心,仿佛握住了一束穿越岁月的火种。
窗外,北欧漫长的冬雨终于停歇,云层裂开一线,阳光如金刃劈落雪原。
她站在窗前,望着那道刺破阴霾的光芒,忽然觉得胸口某处长久冻结的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手机震动。
屏幕亮起,一条简讯:
“她同意出任联合实验室首席科学官了。”
发信人:傅景深。
她没有回复。
只是转身走回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新建一个文件夹。
光标闪烁。
她一字一顿地输入命名:
“mother’s Light – phase one”
键盘敲下的最后一个字母落下时,窗外天光大盛。
而在遥远的华国总部大楼,会议室的日历正翻至季度节点。
一份未曾公示的提案,已在几位董事手中悄然传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