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那熟悉的青砖门楼,那斑驳的朱漆大门,此刻在易中海眼中,竟比皇宫大门还要庄严,还要亲切。
他停下脚步,仰起头,看着门楣上那模糊不清的匾额影子,浑浊的老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布满沟壑的脸颊滑落,滴在脚下冰冷的石阶上。
这近两个月的非人折磨,如同噩梦般在他脑海中翻腾。
电击的剧痛,镇静剂的麻木,其他精神病人的癫狂殴打,还有那暗无天日的小黑屋……每一帧画面都像用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记忆里。
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摧残,让他原本只是灰白掺杂的头发,如今已是满头银丝,如同顶着一头寒冬的积雪。
然而,与之形成诡异对比的是他的身体状态。
或许是火云邪神那套古怪的“如来神掌”内功真的起了作用,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欲和复仇心激发了他的潜能,他此刻虽然消瘦,但腰杆却挺得笔直,面色甚至透着一股不合时宜的红润,眼神也不再是之前的浑浊呆滞,而是沉淀了一种历经磨难后的阴鸷与锐利,仿佛一把在精神病院里被重新打磨过的、淬了毒的旧剑。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熟悉又陌生的家的气息彻底吸入肺腑,然后抬起微微颤抖的脚,一步,又一步,沉重而坚定地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踏入了四合院的前院。
他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池塘,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前院正在水槽边洗菜的一个小媳妇最先看到他,手里的菜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她指着易中海,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旁边纳凉下棋的几个老头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愕然地望过来。
“那……那不是一大爷吗?”
一个老头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低语。
“易中海?他……他怎么回来了?”
另一个老头手里的棋子“啪嗒”掉在棋盘上。
很快,更多的脑袋从各家各户的门窗后探了出来,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真是易中海!他从精神病院出来了?”
“我的天,他这头发……全白了……”
“看着精神头倒是还行,不像有病的样子啊。”
“什么一大爷,早不是了!别忘了他在厂里干的那些事儿!耍流氓!老不修!”
“嘘!小声点!那不是说他是精神病发作吗?现在能放出来,肯定是治好了吧?”
“治好了?狗改不了吃屎!我看是装疯卖傻躲过去了!”
“就是,你看他那眼神,比以前还吓人……”
各种议论,有惊讶,有疑惑,有鄙夷,也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如同无数只苍蝇,在易中海耳边嗡嗡作响。
他对此充耳不闻,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漠然地扫过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然后径直穿过前院,朝着中院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中院正房里,傻柱正叼着根烟,琢磨着晚上给秦姐带什么菜,忽然听到外面的骚动,他好奇地扒着窗户缝往外一瞅,眼珠子顿时瞪圆了。
“我操!易中海?这老小子……回来了?”傻柱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
看着易中海那满头白发却腰板挺直的背影,傻柱的心情顿时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他恨易中海吗?
当然恨!
这老梆子贪了他爹何大清寄来的钱,把他和雨水当傻子耍,还把他当成养老的备胎算计,这些事想想就让他火冒三丈。
可不知怎的,看到易中海如今这副模样,再想想这段时间没有易中海在院里“主持大局”,虽然主持得也不咋地,自己在厂里被罚,在院里被许大茂父子恶心,被贾张氏挠,甚至被全院围殴……
傻柱心里竟然隐隐生出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要是易中海还在,院里是不是能稍微消停点?
至少这老家伙能镇住许富贵那个老阴逼吧?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傻柱自己掐灭了。
他呸了一口,暗骂自己没出息。
易中海就是个伪君子,老流氓!
就算他回来了,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坏种的事实!
自己怎么能有跟他和解的念头?
太膈应了!
傻柱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这老家伙回来到底想干啥。
贾家屋里,贾张氏和秦淮茹也听到了动静。
贾张氏扒着门缝看了一眼,那张猪头脸上立刻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她冷哼了一声,低声咒骂道:“这老不死的玩意儿,怎么没死在精神病院里?还有脸回来!”
她可没忘了易中海以前是怎么臭骂她,殴打她的,两人早就撕破了脸。
秦淮茹的心情则更为复杂一些。她看着易中海那苍老却挺直的背影,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易中海以前确实算计过她家,但也确实明里暗里接济过不少。
如今看他这般模样回来,秦淮茹心里有点唏嘘,也有点警惕。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门,对着正好走到门口的易中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打了声招呼:“一大爷……您回来了。”
易中海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秦淮茹那张虽然带着疲惫却依旧难掩风韵的脸上,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火热飞快闪过,随即被他很好地掩饰下去。
他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沧桑和感慨的笑容,声音有些沙哑:“嗯,回来了。淮茹啊,这段时间……家里都还好吧。”
“还……还行。”秦淮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赶紧借口屋里孩子闹,匆匆躲回了家。
易中海看着秦淮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贾家……贾张氏那个老虔婆,秦淮茹这个俏寡妇……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贾张氏必须收拾,至于秦淮茹……易中海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里冷哼一声,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不再停留,推开自家那扇熟悉的、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之久的房门。
屋里,一大妈正坐在炕沿上,就着昏暗的光线纳着鞋底。听到开门声,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当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时,她手里的针线篓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针线滚落一地。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易中海,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嘴唇哆嗦着,眼泪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
“中……中海?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一大妈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
易中海看着老伴那明显憔悴苍老了许多,但还算红润的面容,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惊喜、委屈和思念,饶是他心硬如铁,此刻也不禁鼻头一酸。
这段时间在精神病院非人的折磨,对未来的恐惧,对仇恨的执着,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是我……我回来了……”易中海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一大妈猛地从炕上跳下来,也顾不上捡地上的东西,踉跄着扑到易中海怀里,紧紧抱住他,放声痛哭起来:“你个死老头子!你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了!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感受着怀中老伴那瘦弱身躯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易中海也伸出双臂,紧紧回抱住她,老泪纵横。
这一刻,什么算计,什么仇恨,似乎都暂时被这久违的亲情所冲淡。
这个家,这个他经营了大半辈子的窝,终究是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然而,这温情仅仅持续了片刻。
易中海轻轻拍着老伴的后背,眼神却逐渐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坚定。
回来是回来了,但仇,一定要报!
韩亮,傻柱,贾张氏,还有院里所有看过他笑话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不过,这次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莽撞了。
韩亮那小子邪门,会“妖法”,必须从长计议,秘密谋划。
首先要做的,就是稳住脚跟,守护好自己这个好不容易回来的家,然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易中海,不再是以前那个易中海了!
……
后院许家,许大茂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连滚带爬地冲进屋里,对着瘫在椅子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的许富贵喊道:“爹!爹!不好了!易中海!易中海那老家伙回来了!”
许富贵正被体内那股邪火和身体的极度虚弱折磨得昏昏沉沉,听到儿子的话,猛地一个激灵,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惧。
“谁?易中海?他……他不是在精神病院吗?怎么出来了?”许富贵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
他对易中海太了解了。
这个老对手,阴险,狡诈,善于伪装,尤其擅长挥舞“道德”大棒,以前就没少让他吃亏。
现在这老家伙从那种地方活着出来,心里指不定憋着多大的恨意呢?
他回来,肯定是要夺权,要报复。
许富贵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一堆堆坏水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
怎么对付他?
揭他老底?
说他耍流氓?
可医院证明他是精神病发作,现在人放出来了,这招未必管用。
跟他斗心眼?
许富贵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颊,感受着那几乎硌手的骨头,心里一阵发虚。
以前他就不是易中海的对手,现在自己这副被掏空的身子,精力不济,脑子也时常迷糊,能斗得过那个在精神病院里“修炼”过的老阴逼吗?
一股强烈的烦躁和愤怒涌上心头,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这四合院,眼看就要成为他许富贵的“猎场”,易中海这头老狼突然杀回来,岂不是要坏他的好事?
“妈的!真是阴魂不散!”
许富贵低声骂了一句,感觉刚刚压下去的那股邪火又有复燃的趋势,让他更加焦躁不安。
四合院的风,因为易中海的归来,再次变得诡谲起来。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正有一股更大的暗流在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