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如今归附而来的众臣中,实则亦有些人是能大用的。” 刘庆继续说道,“比如山西的周启元,在地方上颇有政绩,可就因他是前朝旧吏,臣如今也不好用。还不说就连开封城中的官员、关宁军的将士,甚至连平逆军中,亦有人盼着皇子早日登基。”
“此事竟然如此?” 德妃的眉头蹙得更紧,珠串在掌心硌出浅浅的红痕。她原以为只是几个老臣在聒噪,却没想到竟牵动了这么多人的心。
刘庆只得苦笑:“娘娘,所以如今臣貌似只有让殿下登基了。” 他望着德妃,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可就算是这样,臣同样也是被人视为国贼。毕竟这政权不在他们的手中,新政也断了不少人的财路。”
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茶水的苦涩漫过舌尖:“虽然如此,但臣为了大明能再有三百年的基业,也认了。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臣背上这骂名,又算得了什么?”
德妃沉默片刻,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忽然抬头,目光直直地望着刘庆:“侯爷,我知你的忠心。但若日后我儿不能担当此任,那当如何?”
刘庆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他张了张嘴,半晌才道:“娘娘,此时而言,还为时尚早吧?殿下如今才几个月大,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德妃却摇摇头,眼中泛起一层水汽:“我也被这些人等扰得心忧。可我作为母亲而言,我并不想他去做这皇帝。先帝的辛勤,我看在眼里,日夜操劳,批阅奏折到深夜是常事,可纵然如此,国本还是日渐衰落。”
她抬手拭了拭眼角,声音带着哽咽:“而我儿如今却还是个婴儿,连奶水都喝不饱,就要被推出去坐在那龙椅上,受万民朝拜。我真恐他日后不能担此任,到那时,国还不乱吗?”
刘庆望着她泛红的眼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只想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却忘了,这君位之上,坐着的首先是一个孩子,是眼前这个女人的骨肉。
行宫的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殿外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已是二更天了。刘庆站起身,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忽然有些犹豫。或许,他真的太急于求成了。
“娘娘,容臣再想想。” 他低声道,转身向殿外走去。廊下的宫灯依旧摇晃,只是他的脚步,却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回得府中之时,万籁俱寂,唯有巡夜的更夫敲着梆子,“笃笃” 两声,是三更天了。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带起一阵微风,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刘庆踏着青石板路往里走,一路经过的厢房都熄了灯,想来府里的人都已睡下。他望着那片沉沉的夜色,心中积攒的烦闷如潮水般涌来,不由得叹了一声。
转身走向书房,他原想再处理些文书,却不料刚推开虚掩的房门,便看到孙苗趴在案前,扶首睡下。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身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竟有种摇摇欲坠之感。刘庆见状,心中一暖,忍不住轻笑一声。他放轻脚步走上前,从衣架上拿过一件厚厚的披风,轻轻披在她身上,动作轻柔得生怕惊醒了她。
“唔……” 孙苗被这细微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看清来人后,连忙站起身,脸上带着几分睡意,又有些慌乱:“相公,你可回来了?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些点心。” 说着便要往外走。
刘庆摇摇头,拉住她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心疼:“不必了,你回房去睡吧,你白日里跟着我处理军中杂务,已是够累的了。”
孙苗却不肯,她站起身,轻轻挣开他的手,走到案前,望着那堆积如山的文书,轻声道:“我想伺候相公。我观这案上的文书,便知道你今晚定又难眠了,就让我陪你吧,也好给你研研墨,倒杯茶。”
刘庆看着她眼中的坚持,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上前一步,轻轻搂过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只觉那双手冰凉,想必是在案前守了许久。“你看你的手,都冰冷了,听话,回房去吧。”
孙苗却往他怀里蹭了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不嘛,就让我陪你吧。你一个人在这里对着这些文书,多闷得慌。”
刘庆无奈地摇摇头,心中的烦闷早已被这温情冲淡了许多。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柔声道:“好,我陪你回去,今晚这些文书就不处理了,行吗?”
孙苗闻言,脸上立刻露出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如夜空里的星辰。她轻笑道:“嗯,那我去准备热水,给你泡泡脚,解解乏。” 说着便欢欢喜喜地转身往后院走去。
刘庆望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他关上书房的门,将那些繁杂的文书和烦忧都关在了里面,转身跟上她的脚步。
天刚蒙蒙亮,侯府的门环便被 “砰砰” 叩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几只麻雀。刘庆刚披好外衣,就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由得皱了皱眉。他推开房门,见王汉正站在门内搓着手,身后跟着几个皂卒,每人都扛着沉甸甸的木箱,箱角还露着些公文的边角。
“王大人,这天才刚亮,鸡都还没叫第二遍呢,你就来了。” 刘庆打了个哈欠,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难不成是天塌下来了,有这么紧急的事吗?”
王汉脸上堆着讪笑,山羊胡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侯爷说笑了,下官觉得事不在急,在于…… 在于早做打算不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刘庆瞥向木箱的眼神打断,顿时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刘庆瞅了瞅那几个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又看了看王汉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忽然笑道:“王大人,我看你哪是来议事的,怕是因为你的巡抚衙门被人占了,才又想到我这侯府来借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