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寒意并非错觉,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尖针,顺着龙椅的扶手刺入当今天子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摸向宝座的基石。
冰冷坚硬的触感下,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心头疑云大作,他屏退左右,用尽全身力气,挪开了那块与龙椅浑然一体的盘龙基石。
一个暗格赫然出现,其中静静躺着一枚通体温润的白玉玺,玺钮雕作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他将玉玺取出,翻转过来,四个古篆字映入眼帘——国脉所系,唯心可鉴。
这分明是早已失传的先帝妃遗物,莲花玉玺!
传闻此玺能定国运,撼龙脉,先帝驾崩后便随着那位权倾一时的女子一同葬于火海。
天子心头狂跳,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与笃定涌上心头。
天命在我!
他立刻铺开早已拟好的废诏,正是要将那个搅动风云的赵咸鱼彻底打入尘埃。
他抓起莲花玉玺,蘸满朱砂,毫不犹豫地朝着诏书上“钦此”二字狠狠盖下!
然而,玉玺触碰到纸张的瞬间,并未留下任何印记。
反倒是天子自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只见那莲花玉玺竟如烧红的烙铁,在他掌心融化开来,滚烫的玉液顺着皮肉纹理渗入血脉,最终化作一个金光灿灿的莲花掌纹。
那掌纹的脉络,竟与坊间传闻中赵咸鱼天生的掌纹如出一辙,仿佛同根而生!
剧痛与惊恐之下,他眼睁睁看着那份废诏无火自燃,转瞬化为飞灰。
同一时刻,京城另一端,冷宫废墟。
谢廷章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叩在焦黑的土地上,指尖的鲜血染红了怀中那份泛黄的祖宅地契。
他一生都以守护谢家祖训为己任,而这祖宅,便是他信念的根基。
血迹顺着契纸的纹路蔓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的字迹竟如冰雪消融,一行全新的、用血色写就的蝇头小楷浮现出来——永安田,先帝妃赐冷宫侍女阿兰,感其忠勇,佑其后人。
阿兰?
那不是他母亲的乳名吗?
谢廷章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谢家祖产,什么世代荣光,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守护的不是祖宗基业,而是一份来自冷宫的赏赐!
一股巨大的屈辱与愤怒冲垮了他的理智,他嘶吼着,状若疯魔,将那份地契撕得粉碎。
“骗我!你们都骗我!”
然而,那些碎纸并未落地,反而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卷上高空,在无数双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重新拼合。
这一次,拼成的却不再是地契,而是四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咸鱼当家!
这四个字,与当年先-帝驾崩时,那天机阁预言的遗诏,一字不差!
金銮殿上,气氛凝滞如冰。
赵咸鱼被人推搡着,踉跄地走上丹陛。
她抬起头,看到的景象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满朝文武,从位极人臣的宰辅到最末等的校尉,每一个人的额头上,都赫然浮现出一枚淡淡的金色莲花印记,与皇帝掌心的烙印遥相呼应,仿佛一群被无形锁链操控的傀儡。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攫住了她。
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召唤。
她目光一转,落在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凤玦腰间。
电光石火间,她猛地抽出凤玦的佩剑,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狠狠划向自己的掌心!
鲜血喷涌而出,滴落在冰冷的金砖之上。
刹那间,整座皇城都为之剧震!
以赵咸鱼脚下为中心,一道道刺目的金色光线沿着地砖缝隙疯狂蔓延,如同活过来的神树根须,瞬间贯穿了整座宫城。
光芒冲天而起,精准地连接向城外的三个方向——天机阁、冷宫废墟,以及谢家所谓的祖宅!
一个覆盖全城的庞大符阵,在此刻被彻底激活!
“够了!”凤玦反手夺下剑,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从怀中甩出一卷尘封的秘档,声音响彻大殿:“谢廷章,你还看不明白吗?你母亲阿兰,并非普通侍女,她身负先帝妃的血脉!当年冷宫大火,不过是为了瞒天过海,将真正的国运核心,从你母亲身上,转嫁至尚在襁褓的公主——赵咸鱼身上!”
谢廷章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凤玦,又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枚母亲临终前交给他、让他世代守护的莲花玉佩。
那玉佩的形状,与皇帝掌心和众人额头的印记别无二致。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所有的忠诚与守护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声悲怆而绝望,他猛地将那枚冰冷的玉佩死死按在自己胸口:“哈哈哈哈……原来我守了半生的祖训,竟是他人棋局!”
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京城之外,环绕着大陆的无尽海面上,所有渔民的渔网在同一时间化作金色的锁链,破水而出,如万千条金色巨龙,呼啸着缠向皇城。
其中最粗壮的两条,一条精准地锁住了龙椅上惊骇欲绝的皇帝,另一条则将赵咸鱼牢牢缚住,将她与皇帝同时禁锢在国运大阵的中心。
城中,无数百姓目睹此等神迹,纷纷跪倒在地,口中不约而同地呼喊起一句古老的谶言:“公主即国运!公主即国运!”
呼声震天,整座皇城的地底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
金銮殿的地面上,光芒汇聚,缓缓浮现出一位雍容华贵、凤仪天下的女子幻影。
正是那位传说中的先帝妃。
她的目光穿越时空,落在赵咸鱼身上,声音空灵而威严,响彻天地:“当年那场大火烧不灭的,是她血脉里刻着的,这片土地的魂魄。”
赵咸鱼被这股力量压得喘不过气,转身欲逃,却被凤玦一把按住肩膀。
他抬头望向殿顶,那里不知何时已化作一片深邃的星空。
一轮明月高悬,却在众人注视下,缓缓绽放,化作一朵巨大的、圣洁的莲花。
而在那莲花的花心,赫然映照出的,正是赵咸鱼的身影与皇帝掌心血痕完美重合的景象!
天命的棋盘,终于露出了它的全貌。
就在这天地震动、神迹降临的时刻,被金色锁链束缚的赵咸鱼,意识却仿佛被一股更遥远、更微弱的力量牵引。
那宏大的国运,那震耳欲聋的呼喊,都渐渐远去。
她的心神穿过巍峨的宫墙,越过繁华的京城,飘向了那片化出锁链的、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
在那片被风暴与冰冷主宰的蔚蓝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出一种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微弱而又顽强的呼唤。
那不是国运的轰鸣,也不是神明的敕令,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来自生命本身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