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悸动顺着赵咸鱼冰冷的手指,通过一根粗劣的骨针,一寸寸注入那件破烂的棉裙内衬。
她正坐在冰冷刺骨的礁石上,用撕下的裙摆为怀里那个叫小棉的孩子缝制一个简陋的襁褓。
海风如刀,刮得她脸颊生疼,她忍不住低声抱怨:“这线也太细了,怕是穿不透这鬼天气冻硬的破布……”
话音未落,她指尖的针线陡然一滞,仿佛穿过的不再是粗糙的布料,而是一片温润的暖玉。
她没多想,只当是手指冻僵了产生的错觉,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射在小小的海岛上。
岛上的百姓们被一阵惊呼声吸引,纷纷围了过来。
只见那个被公主救下的流浪儿小棉,身上裹着的粗布襁褓竟绽放出淡淡的金色光辉。
每一道针脚都化作了繁复华美的金纹,阳光下流光溢彩,宛若神物。
更奇异的是,昨夜飘落的雪花,一沾到那襁褓,便“嗤”地一声化作袅袅白雾,根本无法堆积。
襁褓中的小棉,脸色红润,呼吸平稳,睡得香甜无比。
“神迹!这是公主殿下降下的神迹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紧接着,百姓们如潮水般跪倒一片。
他们看着赵咸鱼,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很快,就有人捧着自家破了洞的旧衣,颤颤巍巍地送到她面前:“求公主殿下开恩,也赐我们一个‘公主补丁’吧!不求金光闪闪,只求能让家里的孩子暖暖和和地过个冬!”
一时间,破旧的衣物堆积如山。
人群中,一个面容黝黑、伪装成渔民的女人眼神阴鸷,她正是混入商队的乌氏。
她将一件浸满了“腐心线”剧毒的破烂袍子悄悄塞进衣物堆里,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这腐心线无色无味,一旦织入衣物,穿上的人将在睡梦中心脉寸断而死。
她就不信,这亡国公主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赵咸鱼早已筋疲力尽,连日的海上颠簸和昨夜的操劳让她眼皮都睁不开。
她靠在礁石上,手里还下意识地捏着那根骨针,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破衣,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混沌。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风:“要是……要是这些衣服,都能真正暖了人心就好了……”
就在她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件被乌氏动了手脚的毒袍猛地从衣物堆中飞起,悬浮在半空。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粗布上的每一根纤维都被点燃,化作了流淌的熔金,瞬间重塑成一副威武不凡、金光灿灿的战甲!
而那些致命的腐心线,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战甲中逼出,在空中凝成点点幽绿色的萤火,随即彻底消散于无形。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嗡——!
一声悠远而宏大的鸣响,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瞬间传遍了整个大夏王朝。
从京城的皇家织造府,到乡间的农家小院,成千上万台纺织机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自行启动,机杼声响彻云霄!
一匹匹洁白无瑕的布料被飞速织就,若是凑近细看,便能发现布匹上隐隐浮现出一个古朴的“禾”字暗纹,带着丰收与希望的气息。
遥远的京城,天机阁内。
阁主凤玦正对着悬浮的星图,脸色剧变。
他亲眼看到,随着那声轰鸣,无数道细若游丝的金线从海岛的方向迸发,精准无比地射入星图中代表着大夏子民的每一颗星辰。
那金线并非攻击,而是在每个人的星辰核心处,都化作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护心脉!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正在与群臣议事的首辅谢廷章只觉胸口一热。
他惊愕地低下头,发现自己黑色的朝服之上,竟也凭空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与凤玦在天机阁所见如出一辙。
“妖孽作祟!”谢廷章脸色铁青,他从袖中猛地掷出一卷书册,正是他亲手撰写的《斥妖论》残页,想用这浩然正气镇压邪祟。
然而,那残页飞到一半,竟在空中自动卷曲、变形,眨眼间化作一个精巧的针线筐,“啪”地一声落在他手中。
一根无形的金线从筐中射出,一端连接着他的手腕,另一端则穿透虚空,与远在海岛的赵咸鱼心口处的金色纹路紧紧相连,让他浑身一震,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海岛上,所有人都被眼前化袍为甲的神迹惊得魂飞魄散,唯有被救下的孩子小棉,她清澈的眼睛没有看那副金丝战甲,而是直愣愣地盯着赵咸鱼的后背,突然伸出小手指着,发出一声清脆的惊呼:
“公主姐姐,你背后……你背后有好多好多的线头在飞呀!”
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转向赵咸鱼。
这一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赵咸鱼单薄的脊背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了纵横交错的金色经纬线,它们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缓缓流淌、变幻,勾勒出的脉络走向,竟与天机阁星图上代表着大夏王朝万千百姓命脉的轨迹,完全重合!
她不是在连接国运,她本身,就是国运的织造图!
暗处,乌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猛地将藏在发间的银簪咬碎。
簪尖淬炼的剧毒在她口中化作一滴漆黑的毒珠,她想用这最后的手段与赵咸鱼同归于尽。
可那毒珠刚一凝结,便不受控制地从她唇边飞出,划过一道弧线,径直射向波涛汹涌的海面。
毒珠落海,没有沉没,反而爆开万丈金光。
金光之中,成千上万条金色鲤鱼凭空出现,它们跃出海面,在空中排列成两个巨大的字——“谢罪”,然后浩浩荡荡地朝着京城永安城的方向游去,仿佛在向整个王朝宣告它的主人的新生。
乌氏浑身颤抖,冷汗浸透了衣衫。
她看着手中仅剩的最后一根腐心线,那曾是她引以为傲的杀人利器,此刻却像一条可笑的死虫。
她彻底崩溃了,声音嘶哑地颤抖着:“这女人……她连剧毒都能变成福报……我,我到底该如何与她为敌……”
海岛上,百姓的朝拜声愈发狂热。
那件由毒袍化作的金丝战甲,静静悬浮在赵咸鱼身侧,其上流转的光华,映照着她那张依旧带着几分茫然和疲惫的脸。
她只是想补几件衣服,却无意间撼动了整个天下。
这前所未见的神迹,如同一场风暴,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大夏。
它不仅仅震慑了朝堂与宵小,更在那些传承了千百年的古老匠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在他们眼中,这已不再是简单的缝补,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关于针与线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