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甬道比昨日更显阴冷,青黑苔藓爬满斑驳石缝,刺骨的潮气顺着石壁渗出,水珠滴答坠落,在死寂的甬道中沉闷而有节律地回响,宛如催命的警钟。苏瑶跟着慕容珏再次踏入这片充斥着罪恶与阴谋的地方,指腹反复摩挲着袖中银针的针尾,冰凉的触感如利刃般刺破周遭的压抑,让她愈发清醒 —— 经过沈昭远的串供事件,她深知这些逆党为脱罪无所不用其极,苏玲儿的 “悔改”,多半是另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苏姑娘,慕容将军,苏玲儿从昨日起就哭着喊着要见您,说有天大的秘密要交代,还说自己先前糊涂,被二皇叔和沈昭远蛊惑,如今幡然醒悟,只求戴罪立功。” 看守天牢的校尉一边在前引路,一边压低声音禀报,语气里带着几分难掩的不确定,“她还主动招了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比如偷过瑶安堂的几味药材,嫁祸过哪个婢女,哭得撕心裂肺的,瞧着倒像是真的悔悟了。”
苏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声音淡得像霜:“无关痛痒的小事?她用毒害死婢女,盗走医馆秘方卖给江湖邪医,甚至联合沈昭远图谋我的性命,桩桩件件都是沾满鲜血的重罪,如今却只敢提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这‘诚意’,未免太过廉价。”
慕容珏放缓脚步,温热的气息拂过苏瑶耳畔,带着淡淡的松墨香,声音压得极低,关切中透着不容置疑的警惕:“小心些,苏玲儿心性歹毒,又精通毒术,此次求见必定没安好心,说不定贴身藏着凶器或剧毒。一会儿见面时,你站在我身后,无论她说什么,都别靠近铁栏半步。” 他亲眼见过苏玲儿的狠辣,更清楚淬毒暗器的凶险,半点不敢大意。
苏瑶侧头看了他一眼,眸底掠过一抹浅浅暖意,如寒潭映月,轻轻点头:“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给她可乘之机。不过,她既然主动求见,必定有所图谋,我们正好顺水推舟试探一番,看看她还知道些什么关于张承业和二皇叔党羽的线索。”
说话间,已至苏玲儿的牢房前。与沈昭远那间仅铺着霉烂稻草的简陋单间不同,苏玲儿的牢房虽同样阴暗,却多了一张破旧木桌和一把用碎石垫着勉强平稳的缺腿椅子 —— 显然是三皇子特意安排的,想让她 “安心” 交代罪行。苏玲儿正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囚服,却比昨日整洁了许多,散乱的头发被梳理得整齐,用一根粗糙的木簪固定着,只是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眼底还布着蛛网般的红丝,分明是体内慢性毒发作的痕迹。
听到脚步声,苏玲儿立刻抬起头,目光精准地锁定苏瑶,眼中瞬间蓄满泪水,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扑到铁门前,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铁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哽咽得断成了碎片:“姐姐!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顺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颊滑落,沾湿了囚服的领口,那副痛悔莫及的模样,若是不知情者,恐怕真会被她骗过去。
苏瑶站在牢房外三步远的地方,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既不靠近,也不言语。她太了解这个庶妹了,从小就擅长用柔弱伪装自己,表面乖巧懂事,内心却被嫉妒与贪婪填满。当年若不是她伪装得极好,父亲也不会对她多有怜惜,她也不会有机会暗中勾结逆党,一步步将苏家推向满门抄斩的深渊。
“姐姐,我知道我之前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对不起苏家,我该死!” 苏玲儿一边哭,一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动作幅度极大,像是要将心头的 “悔恨” 都捶打出来,“可我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被二皇叔和沈昭远蛊惑了!他们说只要帮他们做事,就能让我成为人上人,就能除掉你这个眼中钉,我一时糊涂,才犯下了那些滔天大罪!”
她哭得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双手死死抓着铁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姐姐,自从被关在这里,我每天都在忏悔,想起父亲的教诲,想起我们小时候在花园里扑蝴蝶的日子 —— 暮春时节,满院蔷薇开得正好,你还帮我捉过落在发间的粉蝶,我就恨不得一头撞死!现在我幡然醒悟了,我想戴罪立功,我知道张承业的很多秘密,还知道二皇叔有一批隐藏的党羽藏在城外的破庙里,我都告诉你,求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慕容珏站在苏瑶身侧,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苏玲儿的一举一动。他看得真切,苏玲儿虽哭得伤心欲绝,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算计,尤其是在提到 “破庙” 和 “张承业的秘密” 时,瞳孔骤然一缩,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狠厉,快得如同暗夜流星 —— 那绝不是悔改之人该有的眼神。
“你想戴罪立功?” 苏瑶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冰锥刺向要害,“那你说说,张承业的秘密是什么?二皇叔的党羽在城外哪个破庙?还有,你当初盗走瑶安堂的秘方,卖给了哪个江湖邪医?那些秘方被用来炼制了什么毒?” 一连串的问题直击核心,没有给苏玲儿丝毫喘息的余地。
苏玲儿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眼神却瞬间慌乱起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囚服下摆,显然没料到苏瑶会问得如此直接尖锐。她定了定神,连忙道:“张承业在城外有个秘密兵器库,就在西山的山洞里!二皇叔的党羽藏在城南的土地庙,那里有二十多个死士,都配着弩箭和毒药!至于秘方,我卖给了一个叫‘鬼医’的江湖人,他说只是用来治病救人,我不知道他用来炼毒啊!”
她说话时语速极快,眼神闪烁不定,时不时避开苏瑶的目光,破绽百出。苏瑶心底冷笑一声,眸光更冷:西山的山洞上个月已被慕容珏带人彻底搜查过,别说兵器库,就连一根铁钉都没找到;城南的土地庙荒废多年,院墙塌了大半,荒草齐腰,根本藏不住二十多个死士;至于 “鬼医”,她早有耳闻,此人常年在江湖中游荡,最擅长用毒害人,而苏玲儿当初盗走的,分明是父亲留下的 “蚀骨散” 秘方 —— 那是一种能让人皮肉溃烂、痛苦而死的剧毒,绝非治病之用。
“是吗?” 苏瑶缓缓向前走了一步,距离铁栏仅有一步之遥,身上的清冷气息如寒雾般扑面而来,“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为何之前录供时不说?非要等到现在‘幡然醒悟’才肯交代?” 她的目光如利剑般直刺苏玲儿的眼底,“苏玲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玲儿被她看得心头一慌,像是被人看穿了心底的阴谋,连忙低下头,用衣袖胡乱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掩去眼中的算计,再次哭了起来:“姐姐,我之前是怕二皇叔和张承业报复我的家人,所以不敢说!现在我想通了,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戴罪立功,就算不能从轻发落,也能心安一些!求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说着,突然双膝跪地,朝着苏瑶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额角瞬间红了一片,“姐姐,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交代,绝不隐瞒!”
就在她磕头起身的瞬间,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右手如毒蛇吐信般骤然扬起,发髻中藏着的细小毒针带着破空的微响射出,如流星般直奔苏瑶面门!这毒针只有指尖长短,针身漆黑,显然是用 “七绝毒” 浸泡过,见血封喉,霸道无比 —— 她知道自己不是苏瑶的对手,也清楚慕容珏防守严密,故而故意装作悔改,用苦肉计引诱苏瑶靠近,再趁其不备,用贴身藏着的毒针刺杀!
“小心!” 慕容珏眼中寒光暴涨,周身气息瞬间冷凝,猛地伸手想将苏瑶拉到身后。但苏瑶早已有所防备,在苏玲儿身体异动的刹那,她便如穿花蝴蝶般旋身躲过,同时右手如闪电般探出,指尖的银针精准无误地刺入苏玲儿的手腕 “阳溪穴”。
“啊!” 苏玲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腕一麻,毒针 “叮” 的一声掉落在地,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幽冷的光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瑶,眼中满是惊骇与不甘,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 你早就知道我要杀你?”
苏瑶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这点伎俩,在我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苏玲儿,你以为伪装悔改就能让我放松警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恨我入骨,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毒针,放在鼻尖轻轻一闻,眉峰微蹙,“这是‘七绝毒’吧?见血封喉,果然歹毒。只可惜,你选错了对手。”
慕容珏上前一步,挡在苏瑶身前,眼神狠厉如刀,死死盯着苏玲儿:“不知悔改的毒妇!竟敢在天牢中刺杀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他转头对一旁的校尉沉声道,“将她严加看管,戴上镣铐枷锁,没收所有随身物品,不许她再接触任何尖锐之物,若是再敢闹事,直接杖责二十大板,不必请示!”
“不!我没有罪!” 苏玲儿疯狂地嘶吼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银针封住了穴位,浑身无力,只能瘫坐在地上,“苏瑶,你这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苏家的一切都该是我的,瑶安堂是我的,沈昭远是我的,所有的一切都该是我的!”
她的脸色因愤怒和不甘而扭曲变形,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慢性毒发作的痕迹愈发明显,眼底布满了血丝,状若疯魔:“你抢走了我的一切,我恨不得扒你的皮、喝你的血!我就是要杀你!就算杀不了你,我也要让你不得安宁!” 她疯狂地咒骂着,语无伦次,眼中的怨毒如实质般,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疯狼。
苏瑶看着她疯狂的模样,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余下深深的疲惫与惋惜,如细密的蛛网缠上心头 —— 她曾无数次回想,若当初能对这个庶妹多些防备,若父亲能看清她的真面目,苏家是否就不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可如今,一切都已回不去了,苏玲儿的心中早已被嫉妒与仇恨填满,无可救药。
“将她带下去,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 苏瑶转过身,不再看苏玲儿一眼,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另外,派人去查她刚才说的西山山洞和城南土地庙,虽知她在说谎,但或许能顺藤摸瓜,找到张承业的蛛丝马迹。”
校尉躬身领命,立刻让人进来,给苏玲儿戴上沉重的镣铐枷锁,拖着她向外走去。苏玲儿的咒骂声和惨叫声在甬道中回荡,尖锐刺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慕容珏看着苏瑶的背影,心中满是心疼,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柔和得能滴出水来:“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苏瑶摇了摇头,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眼底却依旧清明:“我没事,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么一招。只是没想到,她到了这个地步,还执迷不悟。”
“她本就心性歹毒,又中了慢性毒,心智早已扭曲,满心只剩报复。” 慕容珏叹了口气,语气凝重,“接下来要更加小心了。苏玲儿刺杀失败,张承业必定有所察觉,他狗急跳墙,说不定会做出更疯狂的事。”
苏瑶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寒星划破夜空:“我知道。张承业是二皇叔的左膀右臂,手握逆党势力与私兵,绝不会坐以待毙。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的下落,将其擒获,否则后患无穷。” 她想起苏玲儿刚才提到的 “鬼医”,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而且,我总觉得,苏玲儿提到的‘鬼医’绝非偶然,或许真与张承业有关,他们说不定正在密谋更大的阴谋。”
两人走出天牢,外面的阳光正好,温暖的光线驱散了身上的阴冷潮气。刚坐上马车,秦风就匆匆赶来,翻身跃上车辕,神色凝重如铁,急声禀报:“将军,苏姑娘,出事了!城外发现三具锦衣卫的尸体,浑身皮肉溃烂,死状凄惨,正是‘蚀骨散’毒发的迹象,尸体上还留有张承业私兵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