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石阶被岁月磨得光滑,沾着湿漉漉的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霉味、铁锈味与淡淡的血腥气,让人胃里一阵翻涌。苏瑶跟着慕容珏走在幽深的甬道中,两侧的牢房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犯人的咳嗽声与咒骂声,昏暗的油灯挂在石壁上,火苗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像极了这狱中隐藏的阴谋与罪恶。
“苏姑娘,慕容将军,这边请。”负责看守天牢的校尉躬身引路,声音压得极低,“沈昭远被关在最里面的单间,昨日起就有些不对劲,频频对着墙壁低语,还贿赂狱卒,想要传递纸条,被属下拦下了。”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揉皱的纸条,递了过来。
苏瑶接过纸条,借着油灯的光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东宫安好?静待时机。”字迹潦草,却带着刻意伪装的工整,正是沈昭远的笔迹。“看来他果然在与东宫的人串供,”苏瑶指尖捻着纸条,眼神冷冽,“太子如今自身难保,沈昭远还想指望东宫救他,真是痴人说梦。”
慕容珏瞥了一眼纸条,沉声道:“这纸条是写给谁的?狱卒查到了吗?”校尉摇头道:“还没来得及深查,那狱卒收了沈昭远的银子,正要把纸条递出去,就被属下当场抓住,那狱卒嘴硬,只说是受人所托,不肯吐露背后之人。”
“不必查了,”苏瑶淡淡道,“这纸条十有八九是写给太子的亲信,沈昭远想确认太子是否安好,同时暗示自己会坚守‘口供’,等待太子设法营救。他以为只要一口咬定攀咬太子是屈打成招,就能将所有罪行推到二皇叔身上,逃脱制裁。”
说话间,众人已走到甬道尽头的牢房前。牢房的铁门由粗壮的铁柱铸成,上面锈迹斑斑,透过铁栏望去,沈昭远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冰冷的稻草堆上,身上的囚服又脏又破,头发散乱,却依旧保持着几分刻意的镇定。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看到苏瑶与慕容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伪装的愤怒取代。
“苏瑶!慕容珏!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沈昭远猛地站起身,扑到铁门前,双手抓住铁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是被冤枉的!所有罪行都是二皇叔逼我做的,我攀咬太子也是被屈打成招,你们快放我出去!”
苏瑶站在牢房外,目光平静地打量着他,从他散乱的头发到沾满泥污的衣角,最后落在他闪烁不定的眼睛上:“沈昭远,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你勾结张承业、科举舞弊、火烧瑶安堂、献毒方害宗室,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你以为仅凭一句‘被冤枉’,就能脱罪吗?”
“证据?什么证据?”沈昭远眼神躲闪,语气却依旧强硬,“那些都是二皇叔伪造的!他想拉我下水,替他顶罪!苏瑶,你我好歹有过婚约,你怎能如此绝情,不分青红皂白地诬陷我?”他试图用旧情打动人,眼中挤出几滴虚假的泪水,若是不知情的人,恐怕真会被他这副可怜模样欺骗。
慕容珏冷哼一声,声音冰冷如铁:“婚约?你当初为了攀附太子,背弃婚约,害苏家蒙冤时,怎么没想过旧情?沈昭远,你最好老实交代,你与太子、二皇叔究竟有何勾结,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我没有勾结!我什么都不知道!”沈昭远梗着脖子,拒不承认,双手紧紧抓住铁柱,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急于掩饰内心的慌乱。苏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已有了计较,她转头对校尉道:“麻烦校尉大人,给沈昭远送一碗水来,他似乎渴了。”
校尉愣了一下,随即会意,连忙转身去取水。沈昭远心中起疑,警惕地看着苏瑶:“你想干什么?我不渴,不需要喝水!”苏瑶微微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沈昭远,你紧张什么?不过是一碗水而已,难道你怕我在水里下毒?”
“我……我不是怕下毒,只是不想喝你们送的东西!”沈昭远的语气更加慌乱,眼神死死盯着苏瑶的手,生怕她耍什么花样。苏瑶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趁着沈昭远不注意,快速倒出一点淡黄色的粉末,藏在掌心——这便是她连夜炼制的“吐真散”,无色无味,服下后半个时辰便会起效,让人不由自主地说出真话,且事后不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很快,校尉端着一碗水回来,递到沈昭远面前。沈昭远犹豫着不肯接,苏瑶淡淡道:“怎么?连一碗水都不敢喝?看来你果然心中有鬼。也罢,既然你不喝,那我们只好请太医来,强行给你灌药了——听说太医院有一种‘醒脑汤’,喝了之后,人会变得格外清醒,什么都藏不住。”
沈昭远脸色一变,他最怕的就是被强行灌药,若是真有什么能让人吐露实情的药,他的所有伪装都将功亏一篑。权衡利弊后,他咬牙接过水碗,警惕地闻了闻,水中只有淡淡的铁锈味,并无其他异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仰头将水一饮而尽。
苏瑶看着他喝完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她收起瓷瓶,对慕容珏递了个眼色,两人转身走到牢房外的甬道中,留沈昭远一个人在牢房里。“吐真散多久会起效?”慕容珏低声问道。“半个时辰,”苏瑶道,“这半个时辰内,我们只需耐心等待,等药效发作,他自然会说出真相。”
甬道中的油灯忽明忽暗,两人并肩站在阴影里,听着牢房内沈昭远的动静。起初,沈昭远还在低声咒骂,抱怨自己时运不济,后来渐渐没了声音,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苏瑶知道,吐真散正在发挥作用,它会先让人放松警惕,然后逐渐瓦解心理防线,让人无法控制地说出内心深处的秘密。
半个时辰后,苏瑶对校尉道:“打开牢门,我们进去问问他。”校尉依言打开牢门,沉重的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天牢中格外刺耳。沈昭远坐在稻草堆上,眼神涣散,脸色潮红,看到苏瑶与慕容珏进来,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愤怒或慌乱,反而露出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沈昭远,”苏瑶走到他面前,声音平静地问道,“你老实说,你与太子、二皇叔是不是早就勾结在了一起?”沈昭远张了张嘴,眼神有些迷茫,似乎在挣扎,但最终还是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异常坦诚:“是……早在十年前,我父亲就与二皇叔勾结,挪用户部银库的银子,后来苏家发现了此事,二皇叔便设计诬陷苏家通敌,灭了苏家满门……”
苏瑶的心脏猛地一缩,虽然早已猜到苏家灭门与二皇叔有关,但从沈昭远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父亲的冤屈,家族的血海深仇,终于得到了最直接的印证。慕容珏轻轻扶住她的胳膊,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示意她继续问下去。
“你科举舞弊,是不是太子暗中相助?”苏瑶强压下心中的悲愤,继续问道。“是……太子收了我父亲的好处,让主考官给我改了试卷,我才能高中进士……后来我献壮阳毒方给太子,是想讨好他,让他帮我除掉你,夺取瑶安堂……”沈昭远毫无保留地说道,眼神依旧涣散,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你火烧瑶安堂,是受谁指使?张承业与二皇叔的关系如何?”慕容珏问道。“是张承业让我烧的……他说瑶安堂是苏家的根基,烧了瑶安堂,你就会心神大乱,他们就能趁机杀了你……张承业是二皇叔的亲信,多年来一直替二皇叔打理江湖势力,还负责运送毒资与兵器……”
沈昭远滔滔不绝地说着,将自己所有的罪行,以及太子、二皇叔、张承业之间的勾结和盘托出:他如何帮太子传递消息给二皇叔,如何参与挪用军饷,如何配合苏玲儿诬陷苏瑶,甚至包括二皇叔计划在祈福大典后,若毒杀皇帝成功,便拥立太子登基,然后再除掉太子,自己取而代之的阴谋。
校尉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连忙取出纸笔,快速记录下沈昭远的供词。苏瑶站在原地,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十年了,她终于听到了完整的真相,父亲的清白,家族的冤屈,都将随着这份供词彻底洗刷。
就在这时,沈昭远突然浑身一颤,眼神渐渐恢复清明,他看着苏瑶与慕容珏,又看了看正在记录的校尉,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我……我刚才说了什么?”他猛地捂住嘴,眼中满是绝望,“你们……你们给我喝了什么?!”
“吐真散,”苏瑶擦干眼泪,声音冰冷,“沈昭远,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记录下来了,这便是你勾结逆党、残害忠良的铁证!你以为串供就能脱罪?你以为伪装就能骗过所有人?真是痴心妄想!”
“不!我没有说!那些都是你们编造的!”沈昭远疯狂地嘶吼着,扑向苏瑶,却被慕容珏一脚踹倒在地。他趴在地上,双手捶打着地面,绝望地哭喊:“我不甘心!我不该输给你!苏瑶,你这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做鬼?你不配!”苏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鄙夷与痛恨,“你害死我全家,害我颠沛流离十年,如今罪行败露,等待你的将是最严厉的惩罚!你放心,我会让你亲眼看着太子、二皇叔、张承业一个个落网,让你在绝望中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慕容珏对校尉道:“将沈昭远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更不许他与其他犯人接触,若是走漏了风声,唯你是问!”校尉躬身领命:“属下遵旨!”
走出天牢,外面的阳光刺眼,苏瑶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没有了天牢的霉味,却依旧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慕容珏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与红肿的眼睛,心中满是心疼:“都结束了,沈昭远的供词已经到手,太子与二皇叔的勾结再也无法掩盖,你父亲的冤案,很快就能彻底昭雪了。”
苏瑶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还没有结束,张承业还在逃,苏玲儿还在狱中伺机作乱,二皇叔的党羽也没有彻底肃清。不过,有了沈昭远的供词,我们就掌握了主动权,接下来,该轮到苏玲儿了。”她想起苏玲儿在狱中假意悔改的模样,心中冷笑——苏玲儿,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两人刚回到瑶安堂,就看到三皇子派来的使者正在等候。使者见到苏瑶与慕容珏,连忙上前躬身道:“苏姑娘,慕容将军,三皇子殿下有请,说是从靖安王府中搜出了一些重要的东西,需要二位前去辨认。”
“哦?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苏瑶心中一动,难道是与二皇叔伪造遗诏有关?她与慕容珏对视一眼,连忙跟着使者前往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的书房中,桌上摆满了各种书信与器物。三皇子看到苏瑶与慕容珏进来,连忙起身相迎:“苏姑娘,慕容将军,你们可来了!快看看这些东西,是不是与二皇叔的阴谋有关。”他指着桌上的一卷黄色绸缎,“这是从二皇叔的密室中搜出来的,看起来像是一份遗诏,但字迹却与先帝的笔迹极为相似,臣怀疑是二皇叔伪造的。”
苏瑶走上前,拿起那卷绸缎展开,只见上面用朱笔写着几行字,大意是传位于靖安王,落款处是先帝的印章。她仔细观察着字迹,笔锋看似与先帝的笔迹一致,但细看之下,却缺少了先帝特有的苍劲与力道,反而带着几分刻意的模仿痕迹。“三皇子殿下,”苏瑶肯定地说道,“这确实是伪造的遗诏,笔迹是模仿先帝的,但其中几个字的写法,却是二皇叔的习惯,而且印章的颜色也不对劲,先帝的印章是用朱砂混合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