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笼罩在两人之间,由沉默和压抑构筑的无形墙壁,终于在高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变得愈发刺眼时,被一股更为强烈的情感洪流冲开了一道缺口。
这是一个周五的傍晚,持续多日的沉闷天气酝酿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雷阵雨。放学铃声响起时,外面已是乌云压顶,狂风卷着尘土和落叶,在教学楼间呼啸穿梭。大部分学生都匆匆收拾东西,赶在雨点落下前冲回家。教室里很快变得空荡,只剩下值日生忙碌的身影,以及坐在窗边,似乎并不急于离开的陈墨和林婉清。
林婉清低头整理着书包,动作缓慢而机械。窗外忽明忽暗的天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她紧抿的唇角和平静面容下难以掩饰的低落。她知道自己该走了,父母还在家等着,打包的纸箱一天天增多,离别的实感也一天天加重。可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一种巨大的空茫和依恋让她无法轻易起身。
陈墨没有催促,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子,看着她偶尔抬眼望向窗外阴沉天空时,眼底那一闪而逝的脆弱。他知道,她需要的不是催促,而是一个足以穿透这阴沉天气和沉重心情的、坚实有力的东西。
值日生也完成了打扫,提着垃圾袋离开了。教室里彻底只剩下他们两人。外面的风更急了,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瞬间连成一片雨幕,模糊了外面的世界。教室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两张年轻而心事重重的脸庞。
雷声沉闷地滚过天际。
就在这一片昏暗和嘈杂的雨声中,陈墨站起身,走到了林婉清的课桌旁。他的脚步声很轻,但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林婉清似乎被惊动,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睛显得格外大,里面盛满了未加掩饰的无助和即将满溢的悲伤。
陈墨没有说任何铺垫的话。他伸出手,没有一丝犹豫,坚定地握住了林婉清放在课桌上、微微有些冰凉的手。
林婉清浑身轻轻一颤,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烫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那温暖而有力的包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让她僵住了动作。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略带薄茧的触感,那是一种与她截然不同的、充满力量感的存在。
“婉清,”陈墨开口,声音在雨声的背景下显得异常沉稳和清晰,仿佛带着某种穿透一切杂音的魔力,“看着我。”
林婉清被动地抬起眼眸,对上他的视线。昏暗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像两口幽深的古井,却又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火焰。
“我知道你在害怕,在不舍。”陈墨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林婉清的心上,“害怕离开熟悉的地方,害怕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害怕……我们之间会因为距离而改变。”
他精准地说出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让林婉清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又红了。
“但是,婉清,”陈墨握紧了她的手,力道加重了几分,传递着他的决心,“你记住,距离,从来不是问题。它隔得开空间,隔不开约定,更隔不开人心。”
他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如同立誓:“我们约好了,要在交大见面。这个约定,不会因为你在哪里而改变。我会去交大,我会在那里站稳脚跟。等我到了省城,安顿下来,我一定会有办法去看你。火车,汽车,无论多远,我一定会去。”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陈述和最坚定的决心。但那平静语气下蕴含的力量,却比窗外的雷鸣更让林婉清感到震撼。他不是在空口许诺,而是在陈述一个他认定必将实现的未来。
“未来,我们一定会在一起。”陈墨最后说道,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任何质疑,“眼前的分离只是暂时的。把高考考好,我们在大学里,一定会再见。相信我。”
雨水哗啦啦地冲刷着玻璃窗,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尘埃和阴霾都洗涤干净。教室里昏暗依旧,但林婉清却感觉,陈墨的眼神,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道光,穿透了这昏暗,也穿透了她心中的层层阴云。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坚定和担当的脸庞,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度和力量,心中那巨大的恐慌和无助,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悲伤和绝望,而是混杂了巨大的感动、重新燃起的希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她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仿佛要将这份力量和承诺牢牢抓住。她看着他,透过朦胧的泪眼,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着,一时说不出话来,但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却重新焕发出了光彩,一种信任的、依赖的、愿意与他一同期待未来的光彩。
陈墨看着她的眼睛,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别哭了,”他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雨好像小点了。我送你回家。”
窗外的雨声果然渐渐稀疏,雷声也远去了。乌云缝隙里,甚至透出了一丝夕阳的余晖,金红色的光芒挣扎着穿透雨幕,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折射出斑斓的色彩。
陈墨的承诺,就像这雨后的微光,虽然无法立刻驱散所有的离别之痛,却足以照亮前路,给予林婉清继续前行、等待重逢的勇气和力量。那紧握的双手,和许下的跨越地域的誓言,成为了这个暴雨傍晚,最温暖、最坚实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