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院出来，胤禛脚下生风，嘴角还挂着没收回去的弧度，可一踏进书房的门槛，脸上那点暖意便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思索。
苏培盛麻利地端上热茶，又悄无声息地退到门外守着，顺手带上了门，书房里顿时只剩下胤禛一人，还有那跳跃的烛火，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他没像往常那样立刻处理公务，而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任由脑海中翻涌起近日的种种。
弘晖那小崽子总念叨的额娘香香；自己每每疲惫不堪时，只要靠近她，甚至只是像刚才那样握着手，便能感受到的那种通体舒泰、心神宁静的奇异感觉；年氏在花园里被定住两个时辰那匪夷所思的一幕；还有她点评《道德经》时，那几句直指本源、震得他灵魂发颤的话语。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散落的珍珠，此刻被一条无形的线串了起来。之前他总想着要弄明白她到底是什么，用的又是什么手段，心里跟猫抓似的，可刚才握着她的手，感受着那切实存在的、能安抚他心神的奇妙力量，一个念头突然就清晰了起来，还纠结个屁啊！
管她是仙是妖，还是得了什么玄门正宗的传承！重要的是，这力量对他无害，对晖儿无害，反而大有裨益！这就够了！
胤禛猛地睁开眼，凤眸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好奇还在，但那股非要刨根问底的劲儿，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务实、更符合他胤禛性格的想法。
“既然无法窥其全貌，那便让她，连同这力量，彻底成为我独一无二的助力！”他低声自语，指节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心态一变，思路立刻就开阔了。这哪里是什么需要警惕的异类？这分明是他雍亲王胤禛撞大运捡到的宝贝！是他在波诡云谲的九龙夺嫡中，一张谁都意想不到的、绝无仅有的王牌！
想到这里，胤禛坐直了身体，铺开一张素笺，提起笔，蘸饱了墨。他不是要写奏章，而是要为自己家的宝贝和王牌，制定一套周全的守护方案，笔尖落下，他首先写下两个字：保护。
“苏培盛。”他扬声唤道。
苏培盛应声而入，垂手听令。
“从今日起，正院那边，给爷盯紧了。”胤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所有送入正院的饮食、用具，必须经过绝对信得过的人之手。府里那些不安分的眼睛，该清理的，找个由头，尽快清理掉，尤其是八弟府上，或者其他地方伸过来的爪子，一根都不许碰到正院。”
他抬眼，目光如炬：“爷要这府里，尤其是福晋和弘晖住的地方，铁桶一般，连只不该进的苍蝇都没有，明白吗？”
苏培盛心头一凛，立刻躬身：“嗻！奴才明白！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绝不让任何宵小扰了福晋和大阿哥的清静。”他心里门儿清，主子爷这是要把福晋和大阿哥护在心尖尖上了。
胤禛满意地嗯了一声，示意他下去，目光重新回到纸上，在保护下面，又添了资源二字。
光是守着还不够，得投喂。既然她喜欢那些道家典籍、丹道杂书，那他就投其所好，以前搜寻这些，还带着点试探和讨好的心思，现在目标明确了，这就是给她搜罗粮草和弹药呢！
他琢磨着，光是前朝的那些可能还不够，得多派点人，去那些名山大川、偏僻道观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真正有意思的、不为人知的孤本或者传承物件，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只要能引她多看两眼，能作为他和她交流的切入点，就值！
最后，他的笔尖顿了顿，写下了关系二字。
单纯的宠爱，金银珠宝，现在看来，太浅了，对付他这位身怀异术的仙子福晋，得用点不一样的。他得和她建立更深层的联结，一种超越寻常夫妻，更像是盟友？对，就是盟友！共享秘密，利益与共，并肩前行的盟友。
怎么建立呢？胤禛摸了摸下巴，想起她偶尔看向弘晖时，那不同于平日清冷的柔和目光。孩子是他们之间最牢固的纽带。还有，支持她的喜好，比如那个小药圃，比如搜罗典籍，比如……嗯，以后她再用什么养生的法子折腾他，他一定更配合！
脑子里规划着这些，胤禛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他在前朝筹谋，她在后院修仙？顺便用她那神秘力量帮他清除点障碍，保他身心健康，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想想就带劲！
他放下笔，拿起那张写满了谋划的纸，凑到烛火前，火苗舔舐着纸张边缘，迅速蔓延，很快便将那些墨迹化为灰烬，有些计划，记在心里就好。
吹熄烛火，书房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些许微光。
胤禛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目光穿透夜色，精准地投向正院的方向，那里有他失而复得的妻子，有他聪明健康的儿子，有他冰冷帝王生涯中从未奢望过的温暖与安宁，如今，更添了一份足以改变局势的神秘力量。
黑暗中，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疑惑、探究或单纯的迷恋，而是一种混合了珍视、野心与势在必得的锐利光芒。
“清仪，”他对着那片静谧的院落，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你与晖儿，是我胤禛此生，绝不容有失的珍宝。”
他停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她挥手间定住年氏的从容，想起她点评《道德经》时的超凡脱俗，还有那握住手时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缓缓吐出最后三个字：
“……与利器。”
是的，珍宝，也是利器，是他想要紧紧拥在怀里呵护的温暖，也是他通往至高之路上，最出其不意、最强大的依仗，这份认知，现实而复杂，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心中。
夜色渐深，胤禛的心却愈发滚烫和坚定。新的篇章，似乎就在这静谧的夜里，悄然掀开了一角。而他，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去迎接，去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