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那边厢在书房里运筹帷幄,把自家福晋规划进了他的宏图伟业里。正院这边,清仪逗弄着儿子,神识却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来自书房方向的、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息波动,不再是散乱的好奇与试探,而是凝聚成一股带着明确目标感和算计意味的坚定。
清仪给弘晖擦口水的手微微一顿。“这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她心下明了,这凡人夫君怕是终于消化完了连日来的冲击,不再纠结于她是什么这个哲学问题,转而开始琢磨如何用她这个现实议题了。
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让他自己去玩积木,自己则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
一味地藏着掖着,看来是不行了。这男人心思深沉,掌控欲强,若是一直让他摸不着边际,难保他不会想出更离谱的法子来试探,甚至可能因为未知而心生忌惮,平添麻烦。
“与其让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惹出更多事端,不如由我来划定边界,引导他的认知。”
清仪放下茶杯,眸光清冽,她决定调整策略,完全隐藏已无可能,也没必要,但暴露修仙本质是绝不可能的,那会引来此界天道注意和无穷麻烦。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地、有控制地展示一些合规的能力。
将他所谓的修行之力,定性为一种有益的、可控的天赋,或者一种比较高深的养生术?这个说法似乎不错,既解释了异常,又不会过于惊世骇俗。
打定了主意,清仪便安心等待。果然,次日午后,胤禛处理完手头紧急的公务,便又溜达着来了正院。
他今日看起来神采奕奕,眉宇间那股因谋划而生的锐气尚未完全收敛,但在踏入正院月亮门的那一刻,便自然而然地柔和了几分。他先是习惯性地去抱正蹒跚学步的弘晖,被儿子糊了一手口水也不恼,反而朗声笑起来。
清仪就坐在廊下,没有像往常一样拿着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子玩闹,等胤禛抱着弘晖走近,她才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脸上,主动开了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却让胤禛微微一愣。
“爷近日政务繁忙,瞧着神思有些亏耗。”她说着,视线似乎在他眼下的淡青上扫过。
胤禛心头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颠了颠怀里的儿子:“可不是,漕运那边一堆烂账,太子爷的人又是有些费神。”他适时地打住,没在前朝事上多说,转而带着点期待看向清仪,“福晋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清仪微微颔首,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若爷能静心凝神,我可教爷一个简单的呼吸法门,或能缓解疲乏,滋养精神。”
来了!胤禛心头一跳,强压下涌起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只是恰到好处的感兴趣:“哦?呼吸法门?福晋还懂这个?”他顺势在清仪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把咯咯笑的弘晖放到地毯上,让他自己去玩小木马,然后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愿闻其详。”
“谈不上懂,只是些粗浅的养气静心之术。”清仪淡淡道,开始讲解,“首先,放松身体,背脊自然挺直,勿要僵直。”她示意胤禛调整坐姿。
胤禛立刻照做,板正惯了的人,微微放松肩背,感觉有些新奇。
“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于鼻尖。”清仪的声音平和舒缓,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吸气时,默数四息,想象清气吸入,沉入丹田;屏息,默数七息;呼气时,默数八息,想象浊气缓缓排出。”
这其实就是清心咒最最皮毛的简化版,去掉了所有心法口诀和灵力运转路线,只保留了最基础的呼吸节奏和意念引导,包装成了凡俗的养生法。
胤禛依言闭目尝试,起初还有些不得要领,呼吸不是快了就是慢了,心思也总是飘到漕运账本或者老八最近的安静上去。
就在这时,一股极细微、极温和的力量,如同春日暖阳,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他纷杂的思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呼吸不自觉地就跟随清仪清冷的语音指引,变得绵长而富有节奏。
一吸……一屏……一呼……
几个循环下来,胤禛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清爽感从头顶灌入,瞬间流向四肢百骸,连日来的疲惫和心头那点焦躁,如同被温水洗涤过一般,顷刻间消散大半,头脑变得异常清明舒缓,仿佛连五官都敏锐了许多,能清晰地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弘晖玩木马时咿咿呀呀的稚语。
这效果立竿见影!比他喝十碗安神汤都管用!他猛地睁开眼,看向清仪,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欣喜:“福晋!这法子当真神奇!我觉得头脑清醒多了,浑身都松快了!”
清仪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如同得了新奇玩具的大孩子,心下微哂。“果然,得了实惠,态度都不一样了。”
“此乃养气静心之术,贵在坚持,非一日之功。”她语气平淡地给他泼了点点冷水,也是提醒,“每日抽出片刻练习即可,持之以恒,方见其效。”
“我明白,我明白!”胤禛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又想闭上眼睛再体验一次那奇妙的感觉。这可比批阅奏章有意思多了!
就在他沉浸在初次修炼带来的愉悦中时,清仪清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给滚烫的烙铁浇上一勺凉水,瞬间让他冷静了几分。
“不过,”她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此术于身心有益,然需心术正派之人修习,方有进益,切记,不可用于邪道,亦不可仗之逞强斗狠。”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清晰地划下红线:“更不可对外人宣扬,徒惹是非,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爷可记住了?”
胤禛心头一凛,这话里的警告意味,他听懂了,这是在告诉他,这本事可以给他用,但得有底线,不能外传,不能瞎显摆。
“福晋放心。”胤禛立刻正色道,语气郑重,“此乃你我闺中之趣,爷晓得轻重,绝不会对外泄露半字,更不会用之不当。”他差点脱口而出闺房之乐,幸好及时刹住车,换了个稍微文雅点的词,耳根却有点发热。
清仪对他的保证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重新将目光投向院子里追着蝴蝶跑的弘晖。
胤禛看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心里却像是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冒泡。敬畏,有之;依赖,更深了,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和被信任的愉悦。
她愿意教他东西了!虽然只是最基础的,但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开始接纳他了,至少是把他划进了可以分享一点点小秘密的范围!
他不再打扰她,自己个儿坐在那儿,按照刚才记住的法子,认真地、一遍遍地练习着那简易版的清心咒,感受着每一次呼吸带来的细微变化,心头那股因朝堂纷争而起的阴霾,似乎都被这清新的气息驱散了不少。
清仪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见他盘腿坐在石凳上,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一副努力修炼的认真模样,虽然姿势有点别扭,但态度倒是端正。
“如此,他得了实惠,应能安分一阵。”她心下评估着,“我也算将他的探究,纳入了可控之轨。”
她不再被动地应对他的试探,而是主动出手,划下道来,将他那点小心思引导向对她有利的方向。这感觉,比之前看他像只好奇猫似的围着打转,要舒心多了。
廊下阳光正好,秋风送爽,一个在认真修炼,一个在悠闲看娃,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一种新的、由清仪主导下的有限度合作关系,在这看似平常的午后,悄然确立。
胤禛沉浸在初次接触神秘力量的兴奋中,只觉得前路一片光明,而清仪,则满意于终于把这头好奇心过剩的大型犬暂时安抚住,并且套上了她亲手设定的牵引绳。
至于未来这合作能走到哪一步,端看这凡人夫君,是否真的如他此刻表现的这般识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