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安静得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啪嗒声。
施屿坐得笔直，盯着棋盘，眉头微锁。
对面的唐爸也绷着脸，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的食指无意识地在红木棋桌上轻轻敲着。
聂淮坐在侧面小沙发上，慢悠悠地给两人续茶。
热水注入杯盏的滋溜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啧。”唐爸看着施屿刚落下的一步棋，咂了下嘴，手指在棋盒里摸索半天，才重重拍下一子。
施屿没说话，只是迅速拿起自己的马，啪嗒一声，直接踩掉了唐爸刚过河的一个卒。
唐爸眼皮一跳：“你小子……下手够狠的啊。”
“防守反击。”施屿推了下眼镜，言简意赅。
聂淮端着茶杯递过去，声音带点调侃：“叔叔，施屿在医院里下医嘱也这样，快、准、狠，一点不含糊。”
唐爸接过茶杯，哼了一声：“怪不得你们医院效率高，都是他催出来的？”
“差不多。”施屿居然应了，眼睛还黏在棋盘上。
聂淮轻笑：“那倒不至于。不过跟他下棋，确实能练心脏。”他瞥了眼唐爸那有点憋气的脸，“叔叔，您这炮……是不是该挪挪地方了？再不动，施屿那车可就压过来了。”
唐爸这才仔细一看，发现自己一门炮确实被施屿悄悄卡住了位置，进退两难。他懊恼地啧了一声，把炮往旁边一挪，有点没好气：“观棋不语！”
聂淮耸耸肩，做了个您请的手势，又给施屿添了点水。
施屿没理会这点小插曲，手指在几个棋子上方悬停片刻，最终选定一枚棋子，稳稳推进唐爸的腹地：“将军。”
唐爸盯着那枚棋子，又看看自己岌岌可危的老将，眉头拧成了疙瘩，半天没吭声。
聂淮端着茶壶，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施屿清了清嗓子。
聂淮眼皮都没抬，一边给唐爸刚空的茶杯续水，一边自然地接上话茬：“叔叔，您就别跟唐珏置那个气了。他那脾气，您还不知道？随根儿。”
一提到唐珏，唐爸脸色唰地又沉下去，捏着棋子的手指紧了紧，硬邦邦地回怼：“随谁？我可没他那么……哼！”
后面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棋子啪一声按在棋盘上，力道不小。
施屿没接话，只是默默伸手，把刚才被吃掉散在一边的棋子捡回来，分门别类摆回各自的位置，动作安静又利索。
棋盘很快恢复了秩序。
“那小子……”唐爸盯着重新摆好的棋局，声音闷闷的，像憋着一股气，“翅膀硬了，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当着那么多人……像什么样子！”
他指的是刚才客厅里唐珏不打招呼的事。
聂淮放下茶壶，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点了点，语气还是那种慢悠悠的调子：“叔叔，唐珏那是心里憋着劲儿呢。您越硬，他越拧巴。您看施屿，” 他下巴朝对面专注看棋盘的施屿抬了抬，“他要是跟我闹别扭，我越跟他讲道理，他越不吭声。就得哄着，或者……找个台阶，比如一盘棋？”
施屿像是没听见自己被点名，眼神专注在棋盘上，似乎在计算下一步。
他拿起自己的车，轻轻往前推了一步，落点精准，刚好卡住唐爸一个关键位置。
唐爸看着那步棋，眉头皱得更紧了，半天没动。
聂淮的话，他听进去了几分，又似乎没听进去，只是盯着棋盘上那枚碍眼的车，心里那点关于儿子的火气，好像也跟着棋局一起，被堵得死死的，发泄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棋子偶尔挪动的轻响和三人间无声的角力。
“吃饭了！”唐妈的声音穿透力十足，书房里的硝烟味暂时散了。
餐厅里，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
唐爷爷唐奶奶坐主位，唐妈挨着奶奶坐下。
主位右手边空了个位置，齐理已经坐在那空位旁边了。
唐珏紧挨着唐妈，周燃则自然落座在他边上。
书房出来的三位，脚步没停，径直走向主位左手边那排。
唐爸板着脸，一屁股坐在那个空位上。
聂淮很自然地挨着齐理坐下，施屿则安静地坐在聂淮旁边。
两边阵营，泾渭分明。
热腾腾的菜摆了一桌，香气扑鼻。
“来来来，都饿坏了吧？快动筷子！”唐妈热情招呼，先给两位老人夹了菜。
“谢谢妈。”唐珏低声道，拿起筷子，却没怎么往自己碗里夹。
周燃没说什么，直接夹了块他爱吃的清蒸鱼，剃掉刺，放进他碗里。
唐爸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鼻子里又是一声冷哼，自己夹了块排骨，嚼得有点用力。
“哇！阿姨！这排骨绝了！”齐理吃得满嘴油光，大声赞美，试图活跃气氛，“比米其林大厨还牛！”
“喜欢就多吃点！”唐妈笑得开心，又给他夹了一块。
“谢谢阿姨！”齐理乐呵呵，转头看见施屿碗里空着，顺手就夹了个大虾过去，“施屿！尝尝这个！”
施屿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虾：“……谢谢。”
聂淮在一旁轻笑，没说话，只是把施屿手边的汤碗往他那边推了推。
唐奶奶看着齐理那热闹劲儿，也笑：“小齐啊，慢点吃，别噎着。”
“奶奶您放心！我嗓子眼粗！”齐理拍胸脯。
唐爷爷则和周燃聊着：“小周，这鱼新鲜，尝尝。”
“好，谢谢爷爷。”周燃应着，也尝了一口。
唐珏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碗里的鱼，心思明显不在吃饭上。周燃又给他夹了点青菜，低声说了句：“吃点菜。”
唐爸看着儿子那副蔫样，再看看周燃那旁若无人的照顾，胸口那口气又堵了上来。
他猛地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酒杯磕在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咚一声。
桌上热闹的谈笑顿了一秒。
齐理眨巴着眼，聂淮垂眸喝了口汤，施屿默默剥着那只虾。
唐珏的头埋得更低了。
唐妈赶紧打圆场：“吃菜吃菜！这汤也好了，都盛点啊！”
她拿起汤勺，站起身，准备给大家分汤，努力想把那点微妙的冷场给搅热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