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世界，没有时间。
或者说，时间在这里是破碎的，是无数个碎片，像镜子被打碎后散落一地的残片。每一块碎片里，都封存着一段独立的时光——有的是三十年前的景象，有的是上古时期的残留，还有的……是未来可能的投影。
林九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万花筒。
前一秒还在坠落，下一秒就站在了一片焦黑的战场上。天空是暗红色的，大地龟裂，岩浆从裂缝中涌出。无数奇形怪状的尸体堆积如山，有人类的，有非人的，还有一些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介于生物与机械之间的存在。
这是上古战争的记忆碎片。
空气里弥漫着硫磺、鲜血和烧焦的腐肉味。远处，一座巨大的城池正在崩塌，城池中央，一扇高耸入云的门正在缓缓关闭——那扇门的样式，和神农架的那扇一模一样，只是更大，更古老。
“第一纪元，终末之战。”一个声音在林九身后响起。
他猛地转身。
一个穿着银色长袍的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老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瞳孔是纯粹的金色，里面倒映着星辰流转。
“你是……”
“门的记录者。”老人说，“或者说，是这扇门漫长记忆中的一个投影。每一个进入门内的人，都会触发对应的记忆碎片。而你……触发的是最古老的那一段。”
林九握紧手中的金色光刀：“我要去封印核心。”
“封印核心？”老人笑了，笑容里带着悲悯，“孩子，你知道封印核心是什么吗？”
“维持门关闭的能量中枢。”
“对，也不对。”老人抬手，指向那座正在崩塌的城池，“看到那扇门了吗？一万两千年前，它第一次关闭。人类付出了十二位贤者的生命，才勉强将它封印。之后每隔千年，封印就会松动，需要新的守门人献祭自己来加固。”
他的目光落在林九身上：“你父母是第三十七代守门人。而你……如果按照原本的轨迹，你本该是第三十八代。”
林九心脏猛地一跳。
“但现在，轨迹改变了。”老人靠近一步，模糊的面容清晰了一些——那是一张和林正云有七分相似的脸，“因为你来了。带着三把钥匙，带着打破宿命的可能。”
“你是谁？”林九盯着那张脸，“你为什么长得像我父亲？”
“因为我就是他。”老人轻声说，“或者说，是三十年后，如果他继续守在这里，可能变成的样子。”
他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幅画面：林正云和苏清婉站在封印核心前，身体已经完全透明，只剩下淡淡的光影。他们手牵着手，正在燃烧最后的神魂，为封印注入最后的力量。
“这是……未来？”林九声音发颤。
“是正在发生的现实。”老人收回手，“你父母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不能在十二个时辰内完成封印加固，他们就会彻底消散，而门……会提前六个时辰打开。”
十二个时辰。
换算成外界时间，大概只有三小时。
“封印核心在哪里？”林九急切地问。
“穿过这片战场，进入‘时光回廊’。回廊尽头，就是核心所在。”老人让开身位，“但我要提醒你——时光回廊里，你会看到所有与这扇门相关之人的记忆。包括你父母的，包括你师父的，也包括……陈天雄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看可以，但不要停留，更不要试图改变。每一段记忆都是既定的因果，强行干涉会引发时空悖论，你会被永远困在那里。”
林九点头，冲进战场。
脚下是粘稠的血泥，踩上去发出“咕叽”的声响。四周散落着折断的兵器，有些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小心地避开那些光芒——直觉告诉他，那些是残留的上古能量，触碰会有危险。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了一条光带。
那是由无数个光点组成的通道，蜿蜒向前，看不到尽头。光带两侧，漂浮着大大小小的气泡，每个气泡里都在播放着一段影像——这就是时光回廊。
林九踏入光带。
第一个气泡自动飘到他面前。
气泡里，是两个年轻的修士，一男一女，正站在一扇巨大的门前。他们的面容，赫然是年轻时的林正云和苏清婉。
“清婉，你后悔吗？”年轻的林正云问。
“后悔什么？”苏清婉握紧他的手，“后悔爱上你？还是后悔答应做守门人？”
“都后悔。”
苏清婉笑了，笑容灿烂如阳光：“那我告诉你——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后悔过。至于守门人……这是我们的使命，不是吗？”
“可孩子……”
“小九会有师父照顾的。”苏清婉轻声说，“而且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找到我们。我们的儿子，一定会的。”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走向那扇门。
在进入门的瞬间，他们同时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穿过三十年时光，与此刻站在回廊中的林九，对上了。
林九喉咙发紧，但他没有停留，继续向前。
第二个气泡飘来。
里面是老头子——年轻很多的老头子，大概四十岁模样，正在跟一个银发青年争吵。
“你疯了！让他们进去就是送死！”老头子红着眼睛。
“这是唯一能延缓门开启的办法。”银发青年——正是给林九令牌的那个隐门强者——语气平静，“而且，他们自愿的。林正云和苏清婉比你想的更坚强，他们在里面，至少能为人类争取三十年时间。”
“那孩子呢？他们才三岁的孩子怎么办？”
“我会收养他。”老头子说，“教他赊刀人的本事，等他长大了，把真相告诉他。到时候，选择权在他手里。”
银发青年沉默片刻，点头：“好。不过记住，不要让他太早知道。有些真相，需要等他有足够力量去承受时，才能揭露。”
气泡破裂。
林九脚步顿了顿，继续走。
第三个气泡，第四个气泡……
他看到了很多人的记忆：有古代修士加固封印的悲壮，有历代守门人进入门内前的诀别，有陈天雄年轻时第一次接触衔尾之环的狂热……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
不是记忆，而是……未来的投影。
那个气泡格外大，格外明亮。
气泡里，林九站在一片废墟中，手中握着一把断裂的刀。他浑身是血，身后躺着无数尸体——有王胖子，有沈兰心，有叶晚舟，有陈天华……
而他面前，陈天雄正缓缓倒下，胸口插着那把断刀。
但陈天雄在笑。
笑得疯狂而满足。
“你赢了，林九。”陈天雄吐着血，“但你输了世界。门已经开了……上古降临了……所有人都要死……包括你……”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气泡炸开，化作光点消散。
林九愣在原地，手脚冰凉。
那是……未来？
是注定的结局？
“那是可能性之一。”记录者老人的声音在回廊中回荡，“门内的时间是混乱的，你看到的可能是真实发生的未来，也可能只是亿万可能性中的一个分支。关键在于，你相信什么，选择什么。”
林九深吸一口气。
他不再看那些气泡，埋头向前冲。
回廊似乎没有尽头，但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他不知跑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一年。终于，前方出现了亮光。
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球体，悬浮在虚空中。
球体表面流淌着无数金色符文，那些符文像是活物般蠕动、重组，释放出浩瀚如海的能量波动。而在球体周围，漂浮着十二个光团——每一个光团里，都有一个盘膝而坐的人影。
那是历代守门人的残魂。
林九看到了第三十六个光团，是空的——那是林正云和苏清婉的位置，他们现在还在外面战斗。
也看到了第三十七个光团，也是空的——那是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封印核心。”记录者老人出现在他身边，“十二个守门人残魂维持着核心运转，但也束缚着核心。想要加固封印，需要你进入核心内部，用三把钥匙的力量重写符文。但重写符文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里，核心是脆弱的，外界的任何干扰都可能导致崩溃。”
他看着林九：“所以外面那些同伴，必须为你争取至少三小时。三小时，你能做到吗？”
林九看向核心。
巨大的球体在旋转中，偶尔会露出一个细小的孔隙。孔隙深处，是无尽的金色光芒，和更加复杂的符文结构。
“我试试。”
他举起手中的金色光刀。
叶晚舟的血脉印记和欧阳家的指环虽然在同伴那里，但三把钥匙之间有着天然的联系。他能感应到，另外两股力量正在靠近——陈天华他们应该已经抵达主门区域了。
共鸣开始了。
林九手中的光刀越来越亮，刀身浮现出另外两个虚影——银色的羽毛，暗红的蛇环。三把钥匙的投影在空中交汇，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光环。
光环缓缓飘向封印核心，融入那个孔隙。
孔隙扩大了，露出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入口。
入口内，金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涌出，带着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
林九最后看了一眼记录者老人。
老人点点头：“去吧。记住，重写符文时，你会看到封印的‘真相’。不要被真相吓到，也不要被真相迷惑。你只需要做你该做的事。”
林九纵身跃入。
---
核心内部，是另一个世界。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只有无数金色符文在流淌。每一个符文都蕴含着海量的信息——有天地规则的具现，有历代守门人的记忆，还有……门的起源。
林九漂浮在符文的海洋中，放开感知。
他要找到符文系统的“节点”，那是整个封印的薄弱处，也是加固的关键。
但这很危险。
感知融入符文海洋的瞬间，庞大的信息流如海啸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
看到了门真正的起源。
那不是上古文明的造物，而是……天地初开时就存在的“裂缝”。
裂缝连接着不同的宇宙，不同的维度。上古文明只是发现了它，并试图利用它。但他们失败了，裂缝失控，释放出无数异维度存在，引发了毁灭性的大战。
最后残存的人类强者，用生命将裂缝封印，建成了“门”。
而守门人的职责，不只是维持封印，更是监视门后的动静——监视那些异维度存在，防止它们再次入侵。
林九还看到了父母的记忆。
三十年前，他们进入门内时，看到的真相比这更残酷：门后，那些异维度存在从未放弃，一直在试图冲破封印。守门人不仅要注入能量维持封印，还要时刻抵抗来自门后的精神侵蚀。
林正云和苏清婉，就是在这样的双重压力下，撑了三十年。
他们的神魂已经被侵蚀得千疮百孔，全靠彼此扶持，才没有崩溃。
“小九……”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符文海洋中响起。
林九猛地转头。
在符文的深处，两个几乎透明的身影，正手牵手向他走来。
那是父母的神魂投影。
“爸？妈？你们怎么……”
“封印核心连接着所有守门人。”林正云的投影很淡，声音断断续续，“我们能感应到你进来了。时间不多，听我说——”
他的身影闪烁了一下，几乎消散，又勉强凝聚。
“门后……有一个特殊的存在……它不是敌人……它想帮助我们……”
“什么存在？”
“不知道……我们只听到过它的声音……”苏清婉的投影接话，“它说……门的封印……本就不该存在……裂缝是自然现象……强行封印只会导致更大的灾难……”
林九愣住了：“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可能都错了。”林正云的投影开始崩解，“上古人类封印裂缝，不是拯救世界，而是……延缓了必要的‘进化’。裂缝的存在，可能是宇宙自我更新的一部分……”
“但那些异维度存在……”
“是威胁，也是机遇。”苏清婉的投影也开始消散，“小九，你拿着三把钥匙……你有选择权……加固封印，延续旧世界……或者……打开门，迎接新世界……”
“但我们建议你……”两个投影同时说，“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是我们的儿子，你比我们……更勇敢……”
话音落下，投影彻底消散。
只留下最后一点光，融入符文海洋中。
林九呆立原地。
父母最后的话，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
如果门不该被封印，那他们三十年的牺牲算什么？历代守门人的献祭算什么？
他看向周围的符文。
这些金色符文，此刻在他眼中，不再神圣，反而像是一种……枷锁。
困住了门，也困住了人类。
可如果不封印，门后的异维度存在涌入，现实世界会怎样？
会像陈天雄说的那样，迎来“新世界”？还是会像749局预测的那样，文明毁灭？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必须做出选择。
继续加固封印，维持现状？
还是……
林九抬起手，金色光刀在掌心凝聚。
刀身映出他的脸——苍白，疲惫，但眼神坚定。
他想起了老头子教他的第一课。
“赊刀人，赊的是因果，还的是公道。什么是公道？不是大多数人的利益，而是……对得起自己的心。”
对得起自己的心。
林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挥刀。
不是加固符文。
而是……修改。
他要在封印上，开一扇“窗”。
一扇可以观察门后，也可以让门后观察外界的窗。
让两个世界，先互相了解。
再决定是彻底封闭，还是……有限开放。
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
但林九觉得，这是对的。
刀光落下，符文开始重组。
而与此同时，核心外传来了剧烈的震动。
陈天华他们，遇到麻烦了。
---
主门溶洞内。
三才封魔阵已经布置完成。
叶晚舟、陈天华、沈兰心、王胖子四人站在阵法的三个方位——叶晚舟持血脉印记在东，陈天华持衔尾蛇指环在西，沈兰心和王胖子负责护法在南。
阵法中央，那扇巨大的暗红色门扉已经凝实到如同实体。门面上，无数符文如血管般搏动，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第一阶段完成。”叶晚舟擦掉额头的汗，“现在开始第二阶段——绘制封印符文。这需要三小时，期间不能有任何干扰。”
陈天华点头：“我和叶顾问专心绘制，防御就拜托你们了。”
沈兰心和王胖子背靠背，警戒着四周。
溶洞很大，直径超过百米，穹顶高五十米。除了他们进来的那个通道，还有另外三个出口，此刻都静悄悄的，但那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感，让人心头发毛。
绘制开始了。
叶晚舟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空中画出一道道银色的符文。那些符文飘向门扉，融入其中，每融入一个，门的搏动就减缓一分。
陈天华则用指环在虚空中印出暗红色的印记，那些印记与银色符文交织，形成一张大网，缓缓覆盖整个门面。
进度很顺利。
一小时过去了，门面已经被覆盖了三分之一。
两小时，三分之二。
就在即将完成时，异变突生。
三个出口，同时涌出了黑压压的人影。
不是血煞卫，也不是普通守卫，而是……穿着各色服饰的修行者。有道士，有和尚，有武者，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现代西装的人。
但他们的眼睛，都是暗红色的。
“被控制了。”沈兰心脸色一沉，“陈天雄把之前抓到的民间异人都控制了，现在放出来当炮灰。”
王胖子数了数，倒吸一口凉气：“至少一百人……而且气息都不弱，最差的也是炼气中期……”
“守住。”沈兰心举枪，“绝对不能让他们靠近阵法！”
战斗爆发了。
一百个被控制的异人如潮水般涌来。
沈兰心和王胖子背靠阵法，拼死抵抗。手枪子弹打光了就用匕首，匕首断了就用拳脚。但敌人太多，两人很快就伤痕累累。
“兰心姐，我快撑不住了……”王胖子胸口挨了一掌，咳着血。
“撑不住也要撑！”沈兰心斩飞一个敌人的头颅，自己肩膀也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林九在里面拼命，我们也不能输！”
她看向阵法中央。
叶晚舟和陈天华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封印符文绘制到九成，只差最后几个核心符文。
但两人都在吐血。
绘制封印符文消耗的不仅是真气，更是神魂。叶晚舟脸色惨白如纸，陈天华的眼睛、耳朵、鼻子都在渗血。
而敌人，已经突破了防线。
三个炼气巅峰的异人，冲到了阵法边缘。
再往前一步，就会打断仪式。
沈兰心一咬牙，从怀里掏出林九给她的那半枚同心钱。
捏碎。
远在门内核心的林九，心脏猛地一痛。
他感应到了。
沈兰心有生命危险。
仪式即将失败。
没时间了。
林九看向自己正在修改的符文——还差最后一点。
但外面等不了了。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赊刀人林九，今借封印核心三成之力，护佑阵外同伴一刻钟。事后以三年修为偿还！”
话音落下，核心中的金色符文突然分出一股洪流，穿透门扉，涌入现世。
溶洞内，阵法周围突然升起一道金色的光幕。
那三个冲过来的异人撞在光幕上，瞬间被弹飞，身体在半空中炸成血雾。
光幕不断扩大，将整个溶洞笼罩。
所有被控制的异人，在金光照射下，眼中的暗红迅速褪去，一个个软倒在地，昏迷过去。
危机暂时解除。
但叶晚舟和陈天华却脸色大变。
“这是……核心之力？林九在干什么？这样会削弱封印的！”
他们不知道林九的打算，只能咬牙加快绘制速度。
终于，最后一个符文落下。
封印完成！
门扉上的暗红色光芒开始消退，搏动停止，那些如血管般的符文也暗淡下去。
第二阶段，成功。
但代价是——叶晚舟和陈天华同时喷出一大口血，瘫倒在地，气息萎靡到极点。
沈兰心和王胖子赶紧扶住他们。
“还差最后一步……激活……”叶晚舟虚弱地说，“需要三把钥匙共鸣……林九……他必须出来……”
就在这时，溶洞的主入口，传来了鼓掌声。
陈天雄带着三个人，缓步走了进来。
那三个人，气息都如渊似海。
两个筑基巅峰，一个……金丹初期。
“精彩，真是精彩。”陈天雄微笑着，“居然真的完成了第二阶段。可惜，你们没机会进行第三阶段了。”
他看向那扇门。
门扉虽然暗淡，但依旧矗立。
“因为第三阶段，需要守门人的配合。而守门人……”陈天雄拍了拍手。
两个黑衣手下拖着一个囚笼走了进来。
笼子里，是几乎完全透明的林正云和苏清婉。
他们闭着眼睛，气息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
“爸！妈！”沈兰心失声喊道——她知道这对林九意味着什么。
陈天雄走到笼子前，轻轻抚摸着栏杆。
“多么伟大的守门人啊，燃烧了三十年，还在坚持。”他看向叶晚舟和陈天华，“你们知道吗？封印的核心，其实不只是那些符文，还有守门人的‘执念’。他们相信门应该被封印，这份信念，才是封印的真正力量。”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残忍：“所以，要彻底破除封印，不需要破坏符文，只需要……摧毁他们的信念。”
他打了个响指。
笼子上方，浮现出一幅画面。
正是林九在核心内部，修改符文的景象。
“看看你们的儿子，他在做什么？”陈天雄对林正云和苏清婉说，“他没有加固封印，他在修改封印。他想在门上开一扇‘窗’，他想让门后的存在进来。”
“你们三十年的坚持，在他看来，是错的。”
“你们所有的牺牲，在他看来，是愚昧的。”
林正云和苏清婉睁开了眼睛。
他们看向那幅画面。
看到了林九挥刀修改符文的动作。
也看到了……林九眼中，那种坚定的、一往无前的眼神。
然后，他们笑了。
笑得欣慰，笑得骄傲。
“不愧……是我们的儿子……”林正云的声音微弱但清晰。
“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苏清婉眼中泪光闪烁，“我们……支持他……”
陈天雄的脸色变了。
“你们……不生气？不绝望？”
“为什么要生气？”林正云看着他，“我们守门三十年，不是为了维持一个永远封闭的封印。我们守门，是为了给后人争取时间，争取……选择的时间。”
“现在，时间到了。”苏清婉接话，“我们的使命完成了。接下来……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两人相视一笑，手紧紧握在一起。
然后，他们的身体开始燃烧。
不是被焚烧，而是……主动燃烧。
淡金色的火焰从他们体内涌出，化作两道流光，穿透溶洞，穿透门扉，直奔核心内部。
“小九——”两人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做你想做的——”
“我们永远支持你——”
火焰燃尽。
笼子里，空无一物。
守门人，消散了。
但他们最后的力量，注入到了林九体内。
核心内部，林九浑身一震。
两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涌入，与他体内的赊刀人契约共鸣。
三股力量合一。
金色光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最后一刀落下。
符文修改完成。
门扉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窗口”。
透过窗口，可以看到门后——
不是怪物，不是恶魔。
而是一片……浩瀚的星空。
星空深处，无数星辰闪烁。
而在那些星辰之间，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窗口，看向这边。
好奇的，探索的，善意的眼睛。
陈天雄看着那个窗口，看着窗口后的星空，看着星空中的那些眼睛。
他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不……不可能……门后不该是这样的……不该……”
林九的身影，从门扉中走出。
他浑身浴血，但眼神明亮如星辰。
手中金色光刀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眉心处一个淡淡的金色印记——那是三把钥匙融合后，形成的“守门人”印记。
不是被封印束缚的守门人。
而是……掌握门的守门人。
“陈天雄。”林九开口，声音平静，“你输了。”
陈天雄后退一步，但很快稳住身形，狞笑起来：“不，我没输。我还有最后一张牌。”
他看向身后那个金丹初期的老者。
“老祖，拜托了。”
老者点头，一步踏出。
金丹期的威压，如山岳般压下。
溶洞开始崩塌，地面裂开无数缝隙。
但林九只是抬起手。
眉心印记亮起。
那扇巨大的门，突然震动起来。
窗口扩大了。
一道星光，从门后射出，照在那个金丹老者身上。
老者身体一僵。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的修为开始倒退。
金丹破碎，退回筑基。
筑基崩溃，退回炼气。
炼气消散，退回凡人。
最后，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普通老人，瘫倒在地，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门的力量……”陈天雄终于崩溃了，“你……你能控制门的力量……”
“不是我控制。”林九摇头，“是门后的存在，借给了我一点力量。它们说……想和这个世界，好好谈谈。”
他看向陈天雄，又看向那些昏迷的异人。
“你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但世界没有毁灭，反而……有了新的可能。”
陈天雄疯狂摇头，转身想逃。
但星光再次落下。
照在他身上。
没有杀他，只是……洗去了他体内的浊煞，洗去了他被扭曲的信念。
陈天雄跪倒在地，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吼。
他在重新找回自我。
找回那个在投身衔尾之环前，也曾想守护世界的自己。
林九不再看他。
他走向沈兰心他们。
走到一半时，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续命牌的时效过了。
反噬来了。
比之前更严重的虚弱感涌上，经脉寸寸断裂，修为彻底消散。
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但眉心那个印记还在。
那是他与门的联系，也是他新使命的开始。
沈兰心冲过来扶住他。
“结束了？”她问。
“不。”林九看着那扇门，看着门后的星空，“是刚刚开始。”
门外传来直升机的声音。
749局的援军到了。
赵志国带着大批人员冲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愣住了。
门还在，但不再恐怖。
守门人消散了，但林九还在。
陈天雄崩溃了，但他的手下还在。
一切尘埃落定，但又好像一切才刚刚开始。
赵志国走到林九面前，欲言又止。
林九知道他想问什么。
“门不会关上了。”他说，“但也不会完全打开。我们会通过那个窗口，和门后的存在建立沟通。慢慢的，互相了解。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彻底打开门。也许永远不会。但至少……选择权在我们手里了。”
赵志国沉默许久，点头：“我明白了。749局会全力支持你。”
“谢谢。”
林九抬头，透过溶洞的裂缝，看到了外面的天空。
天亮了。
阳光照进来，驱散了所有黑暗。
而在遥远的天际，隐约可见一轮淡淡的血月，正在缓缓褪去血色。
血月之夜，提前结束了。
不是以毁灭的方式。
而是以……新的开始。
林九靠在沈兰心肩上，闭上了眼睛。
他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虽然前路还有很多挑战——要和门后的存在谈判，要处理衔尾之环的残余势力，要安抚全世界对“门”的恐慌……
但那都是明天的事了。
今天，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在睡梦中，他仿佛看到了父母。
他们在星空深处，手牵着手，对他微笑。
仿佛在说：
“做得很好，儿子。”
“接下来，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