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中,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
“归墟之扉”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暗紫色的光芒不祥地流转,门内那令人心悸的、仿佛巨兽舔舐珍馐般的细微精神波动持续传来,提醒着众人危机的暂缓与潜伏。
玄璃女王与石灵阿蛮恪守承诺,一左一右镇守于门扉两侧,冰寒之气与厚重的地脉之力交织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当看到九方、白先生与林泉去而复返,尤其是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股决绝而悲壮的气息时,玄璃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阿蛮也收敛了那副憨直的模样,石质的面容变得肃穆。
无需多言,行动本身已然说明了一切。
九方龙章走到庭院中央,距离门扉约十步之遥站定。他深吸一口气,周身那收敛到极致的磅礴龙威开始如同解封的潮水般缓缓弥漫开来,空气中响起低沉若隐若现的龙吟。他看向林泉,目光沉静如水:“开始吧。”
白先生则对林泉温和地点了点头,走到九方身侧稍后的位置,盘膝坐下。他闭上双眼,双手结成一个古朴的印记置于膝上,周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充满生机的草木清香,与九方那煌煌龙威形成奇异的对比与交融。
林泉站在两人之前,正对着那扇不祥的门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脑海中《永夜巡礼指南》传递的关于仪式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符文、每一缕能量流转的路径都反复确认。他知道,自己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将九方先生和白先生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摊开手中那卷漆黑的《永夜巡礼指南》,卷轴上的银色符文仿佛感应到了现场凝重的气氛与决绝的意志,光芒变得愈发炽亮。他依照法门所述,将自身那融合了契约之源本源的混沌之力,小心翼翼地引导而出,注入卷轴之中。
“嗡——”
卷轴脱离了他的手掌,悬浮于半空,缓缓展开。上面的银色符文如同活过来的游鱼,纷纷脱离卷轴表面,在空中飞舞、组合,最终勾勒出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复杂到极致的立体法阵雏形,将九方、白先生与林泉自身都笼罩在内。
法阵的光芒并非纯粹的光明,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灰蒙色,其中又隐隐夹杂着代表九方龙威的金色光点与代表白先生生命本源的翠绿丝线。
“第一步,引动‘不朽之木’的生命源力,构筑‘方舟’之基。”林泉在心中默念法诀,目光投向白先生。
他双手结印,引导着法阵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温柔而又坚定地探向白先生的心口——那生命本源凝聚之处。
白先生身躯微微一颤,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玉石般透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外来的、却带着至高法则气息的力量,正在触及他最为核心、最为脆弱的本源。那是修行千年方得的灵智根基,是生命的奇迹,此刻却要主动将其一部分奉献出来。
没有抵抗,只有全然的放开与信任。
随着林泉的引导,一丝丝凝练到极致、呈现出纯粹翡翠色泽、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微年轮光影流转的生机能量,从白先生心口被缓缓抽取出来。这过程显然带来了极大的痛苦,白先生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但他咬紧牙关,连一声闷哼都未曾发出。
那翡翠色的生命源力融入空中的法阵,立刻,法阵的翠绿部分光芒大盛,开始自行编织、构筑,在灰蒙蒙的混沌光芒中,形成了一艘若隐若现的、由无数碧绿光线勾勒出的……小舟虚影!这小舟散发着顽强不息的生机,仿佛能在万物寂灭的归墟中,为他们提供一片暂时的庇护所。
“方舟”已成!
但林泉的心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接下来,将是仪式中最危险、最残酷的一步——
“第二步,剥离‘守护古龙’之逆鳞,锻造‘巡礼’之钥。”
林泉的目光转向九方龙章,喉咙有些发干。
九方对他微微颔首,眼神平静,带着鼓励。他缓缓闭上了金色的眼眸,周身那澎湃的龙威开始向内收敛、压缩,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林泉深吸一口气,意念高度集中,双手印诀变幻。法阵的力量随之转变,那灰蒙蒙的混沌之力变得更加凝实,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仿佛能定义“存在”与“非存在”的法则意味,如同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探向九方龙颈之下,那片传说中独一无二的……逆鳞所在!
“呃——!”
就在法阵力量触及逆鳞的瞬间,九方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他整个身体剧烈一震,周身金光爆闪,一条威严庞大的五爪金龙虚影不受控制地在他身后一闪而逝,那虚影的龙首高昂,发出无声的、充满痛苦与愤怒的咆哮!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这不仅仅是比喻,更是烙印在龙族血脉深处的本能!即便九方心甘情愿,剥离逆鳞带来的生理与灵魂层面的极致痛苦,以及本能的反抗,依旧强烈到难以想象!
恐怖的龙威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若非有玄璃和阿蛮提前布下的屏障,以及法阵本身的隔绝,整个妖公寓恐怕都要在这龙威下震颤!
林泉首当其冲,感觉如同被无形的山岳狠狠撞击,气血翻腾,灵台处的幼苗印记疯狂闪烁,界契石的力量自主护体,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中断仪式。他咬紧牙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眼神依旧死死锁定着九方颈下那片开始散发出刺目金光的区域。
他能“看”到,在那片特殊的皮肤下,一片巴掌大小、纹理与其他鳞片截然相反、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守护之力与生命精华的菱形鳞片,正在被法阵的力量缓缓“撬动”,试图将其与九方的血肉、灵魂本源分离开来!
这个过程缓慢而残酷。每一丝剥离,都伴随着九方身体的剧烈颤抖和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他身后的金龙虚影疯狂舞动,龙眸中燃烧着金色的火焰,那是力量失控的前兆!
“引导!安抚!”林泉在心中怒吼,将自己全部的混沌之力,连同界契石对能量的绝对掌控性,毫无保留地倾注过去。他的力量如同最温柔的流水,又如同最坚固的框架,一方面疏导着九方因极致痛苦而濒临暴走的龙元,另一方面牢牢束缚住那片即将剥离的逆鳞,确保其完整,防止力量失控对九方造成二次伤害。
金光与混沌之光在九方颈下激烈交锋、融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那片逆鳞的边缘,已经开始与血肉分离,露出下方更加璀璨、仿佛由液态金光构成的本质!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
“吼——!”
九方身后的金龙虚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最后的本能反抗爆发了!一股毁灭性的龙炎吐息在虚影口中凝聚,眼看就要失控喷发,将整个仪式乃至在场所有人卷入其中!
林泉瞳孔紧缩,正欲不顾一切强行压制——
“九方!!醒来!!”
一声清越而带着急切的女声响起!是玄璃女王!她不知何时已来到法阵边缘,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九方,周身寒气凛冽,虽未直接出手干预仪式,但那一声蕴含着她极致寒冰意志的喝问,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刺入了九方那被痛苦与本能淹没的意识深处!
九方浑身剧震,即将喷发的龙炎虚影骤然溃散!他猛地睁开金色的眼眸,那眸子里虽然充满了血丝与痛苦,但属于“九方龙章”的理智与意志重新占据了上风!
“继续……林泉!”他嘶哑地低吼,主动放开了对逆鳞的最后一丝保护。
机不可失!
林泉意念催动到极致,法阵光芒大盛!
“嗤——!”
一声轻响,仿佛布帛撕裂,又仿佛金石断开!
那片巴掌大小、流淌着液态金光、蕴含着无上守护意志与力量的菱形逆鳞,终于彻底脱离了九方的身体,悬浮到了半空之中!
在逆鳞离体的刹那,九方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周身那浩瀚如海的龙威如同潮水般退散,变得极其微弱。他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剥离逆鳞,对他造成的创伤,远超想象。
而那片悬浮的逆鳞,则自动飞向空中那由法阵构筑的碧绿“方舟”虚影,稳稳地镶嵌在了“舟首”的位置!
逆鳞归位,仿佛画龙点睛!
整个混沌法阵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灰色的混沌之力、翡翠色的生命源力、金色的龙鳞之光,三者以前所未有的和谐方式完美交融!
那艘原本只是虚影的碧绿小舟,瞬间凝实了大半,通体流转着混沌、生命与守护的三色光辉,散发出一种能够横渡虚无、抵御寂灭的玄奥气息!
“巡礼之舟”,成了!
林泉心中刚升起一丝成功的喜悦,还未来得及查看九方和白先生的状态——
“轰隆隆!!!”
仿佛是感应到了“巡礼之舟”的诞生,那扇一直“安静”的“归墟之扉”,骤然发生了异变!
门扉中央,那暗紫色的光芒疯狂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强大、更加纯粹的吸力从中爆发出来,不再是针对能量或意识,而是……直接作用在了那艘刚刚成型的“巡礼之舟”以及舟旁的林泉身上!
“不好!它要主动拉我们进去!”林泉脸色大变。
与此同时,他灵台深处,赤影那微弱却清晰的意念再次传来,这一次,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与……警告!
“……快……进来……”
“……它……等不及了……”
“……小心……里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