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首的细雨时断时续,给这座山城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薄纱。
三人在车站附近寻了一家中等规模的宾馆,以“国家民俗与文化变迁研究会”的名义办理了入住。
房间不算豪华,但干净整洁,有个小阳台可以望见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脊线。
安顿好行李,已是午后。雨势稍歇,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湿润和隐约的植物腐烂气息。
“接下来,就是联系那位阿旺叔了。”冷青柠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打着各色雨伞的行人,低声说道。
她拿出加密手机,调出山魈提供的那个号码,却没有立刻拨出,而是看向陈默和王胖子,“按照计划,由我先行联系,确认安全。”
陈默点了点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实则将感官提升到最敏锐的状态,倾听着走廊和窗外的任何异动。
自从在西安尝试画符成功后,陈默从此便控制不住自己,只有一有闲工夫便闷声练习《青云手札》上爷爷记载的诸多发丘一脉的传承法门。
这一路上,他都在时刻训练着那门“听风辨穴”,这让他的感官甚至直觉都敏锐了不少。
王胖子则有些坐立不安,一会儿扒在窗台上看街景,一会儿又检查一遍他们带来的装备,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这位阿旺叔靠不靠谱,别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冷青柠没有理会他的嘀咕,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
短暂的等待音后,电话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略显低沉、带着浓重湘西口音的男声:“哪个?”
“阿旺叔吗?”冷青柠语气平静,用标准普通话说道,“我们是‘山鬼’介绍来的,需要一些‘柴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即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少了些许戒备,多了几分沉稳:“‘山鬼’有心了。柴火有的是,要看你们需要什么样的,量有多大。”
暗语对上。冷青柠微微松了口气:“我们需要进山用的,干燥耐烧的。量……足够三个人用一段时间。”
“明白了。”阿旺叔回答得很干脆,“半个小时后,‘老地方’茶馆,二楼靠窗的雅座。我穿一件蓝色的苗族对襟褂子。”
“好。”冷青柠应下,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怎么样?”王胖子立刻凑过来问道。
“暗语无误,约了半小时后在一家茶馆见面。”冷青柠简略地说道,同时快速在平板电脑上搜索着“老地方”茶馆的信息,“地点在市区一条相对安静的老街上,看起来是家有些年头的茶楼。”
陈默也睁开了眼睛,目光沉静:“准备一下,准时赴约。”
半小时后,三人在细雨中来到了那条名为“文星街”的老街。
青石板路面被雨水冲刷得油光发亮,两旁是些经营着蜡染、银器、茶叶和土特产的老店铺,偶尔能看到穿着民族服装的老人坐在店门口,用难以听懂的方言闲聊着。
“老地方”茶馆的招牌是块古朴的木匾,黑底金字,透着一股岁月的沉淀感。
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二楼。环境清幽,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檀木气息。
靠窗的雅座用屏风简单隔开,一个穿着深蓝色苗族对襟褂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肤色黝黑、眼神精亮的中年男人正独自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品着一杯绿茶。
他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身形精悍,坐姿挺拔,手指关节粗大,似乎常年从事体力劳动,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不同于普通山民的沉稳与干练。
冷青柠率先走过去,在男人对面坐下,低声道:“阿旺叔?”
男人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冷青柠,又看向她身后走来的陈默和王胖子,尤其是在陈默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符合他年纪的、略带皱纹的笑容:
“是我。坐吧,外面雨气重,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他的普通话比电话里要标准一些,但仍带着抹不去的湘西尾音。
三人落座。王胖子迫不及待地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咂咂嘴:“好茶!解渴!阿旺叔是吧?可算见到您了!我们是……”
“国家民俗与文化变迁研究会的考察队。”冷青柠及时接过了话头,防止王胖子说漏嘴,同时将三份伪造的工作证在桌下快速向阿旺叔展示了一下。
“我是冷青柠,考古顾问。这位是陈默,项目负责人。这位是王胜利,后勤保障。”
阿旺叔的目光在工作证上扫过,并未细看,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仿佛心照不宣:“知道,知道。山……上面都交代过了。你们这次来,是为了‘瓶山’那边的事情吧?”
他直接切入主题,没有丝毫寒暄,作风干脆利落。
陈默心中微动,这位阿旺叔,果然不是普通的联络人,对事情的了解程度似乎比预想的要深。
“是的。”陈默开口,声音平稳,“我们得到一些线索,瓶山区域的僰人悬棺和当地民俗,可能与我们研究的课题有重要关联。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了解当地情况,并找到安全的进山路径。”
阿旺叔给自己续了杯茶,手指摩挲着粗糙的陶制杯壁,目光投向窗外烟雨朦胧的远山,缓缓说道:“瓶山啊……那地方,路不好走。不只是山路难行。”
他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三人,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几位既然是做研究的,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我们这湘西,山有山规,水有水法。有些地方,不是外人随便能去的。”
他没有立刻提及“长生殿”,也没有深入解释瓶山的危险,但这开场白,已经为接下来的谈话定下了基调。
这位精干的苗族汉子,显然有着自己的处事原则和需要遵守的界限。
王胖子被这气氛弄得有些紧张,忍不住插嘴道:“阿旺叔,您就直说吧,那瓶山到底有啥古怪?是不是真像传说里那样,有那个……那个啥?”
阿旺叔看了王胖子一眼,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像是苦笑,又像是警告。
“古怪?”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仿佛也染上了窗外的湿气,“那里的古怪,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等我把我知道的情况跟你们说完,你们再决定,这山,还要不要进。”
茶馆里茶香袅袅,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而雅座内的气氛,却因为阿旺叔这意味深长的话语,悄然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