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纪怀廉便已起身,径直去了青罗暂住的客房外。
叩门声轻响三下,里头却毫无动静。
“青青,”他压低声音,“该起了。”
屋内依旧寂静。
纪怀廉无奈摇头,正要再叩,门忽然从里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青罗披散着长发,只着寝衣,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王爷……还早呢……”
“不早了。”纪怀廉看她这副模样,心中好笑,却板着脸道,“今日必须回府。快些收拾,本王在外头等你。”
青罗哀叹一声,却知拗不过他,只得关上门,磨磨蹭蹭地开始梳洗。
待她终于换好衣裳出来时,已是两刻钟后。她眼圈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整个人蔫蔫的,走路都有些飘。
“怎么困成这样?”纪怀廉皱眉。
青罗勉强扯出个笑:“昨夜……想事,睡得晚了些。”
其实何止是晚了些。她与夏含章商议雁书楼的细节,又拟了初步的培训方案,直到天将破晓才歇下,统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这三日连轴转,饶是她精力过人,也有些撑不住了。
纪怀廉看她脸色实在不好,不再多说,只道:“上车吧,车上还能歇会儿。”
马车早已候在侯府门前。青罗迷迷糊糊地爬上车,刚坐稳,车帘便落下了。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绒毯,暖炉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马车缓缓起步,轻轻摇晃,像极了儿时的摇篮。
青罗靠在车厢壁上,眼皮越来越沉,头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忽然,车轱辘碾过一处不平的路面,车厢猛地一晃。
“小心。”纪怀廉伸手扶住她。
青罗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竟顺势靠在了他肩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彻底睡了过去。
纪怀廉身体一僵。
肩上传来均匀温热的呼吸,女子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萦绕鼻端。她睡得毫无防备,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唇微微抿着,像个孩子。
他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平日里那般要强,仿佛什么都难不倒她。可此刻,却显得疲倦而脆弱。
马车在晨雾中穿行,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叫卖声、马蹄声、人语声透过车帘隐约传来。但车厢内,却是一片宁静。
纪怀廉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生怕惊醒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永王府门前停下。
“王爷,到了。”车夫低声道。
纪怀廉轻轻摇了摇青罗:“青青,到了。”
青罗皱了皱眉,含糊地“唔”了一声,却未睁眼。
纪怀廉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下了马车。
府门前值守的侍卫见状,皆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纪怀廉抱着青罗,一路穿过前院回廊,径直走向竹心斋。怀中女子蜷在他怀中,睡得无知无觉。
海棠早已候在院中,见王爷抱着主子回来,吓了一跳,正要开口,纪怀廉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抱着青罗进了内室,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盖好锦被,又细心地掖好被角。
青罗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呼吸重新变得绵长均匀。
纪怀廉站在床边看了她片刻,这才转身退出。
“海棠,”他低声吩咐,“小娘子累了,让她好生歇着。若无要事,莫要让人打扰。”
“是。”海棠连忙应下。
纪怀廉走出竹心斋,抬头看了看天色。
晨雾已散,日头渐高。
今日……是端王回封地的日子。
他本想问问她,要给端王准备些什么“惊喜”。可看她累成这般模样,还是算了。
有些事,他来操办便好。
纪怀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转身朝书房走去。
竹心斋内,青罗这一觉睡得极沉。
她梦见自己在一条长长的黑暗甬道中行走,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前方隐约有光,她朝着那光走去,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忽然,甬道尽头出现一道身影,背对着她,身形挺拔。
“谁?”她问。
那人缓缓转身——
“青青,醒醒。”
青罗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帐顶。
她怔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身在竹心斋,躺在自己的床上。
窗外日光斜斜照进来,已是午后。
她撑着身子坐起,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酸软。但睡了这一觉,精神总算恢复了些。
“小娘子醒了?”海棠端着一碗温热的粥进来,“王爷吩咐,您醒了先喝些粥暖暖胃。”
青罗接过粥碗,慢慢吃着,忽然想起什么:“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时三刻了。”海棠道,“主子这一觉,睡了快三个时辰呢。”
三个时辰……青罗心中一动:“王爷呢?”
“王爷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送端王殿下。”海棠道。
青罗手一顿,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原来今天是端王回封地的日子,难怪纪怀廉要把她拉回来,无妨,她的惊喜早已准备好了。
青罗喝完粥,起身梳洗。镜中的自己虽然仍有些憔悴,但眼神已恢复了清明。
她换了身家常的衣裙,坐在窗前,开始整理这几日的事。
风信子的规划已定,接下来便是实施。雁书楼的人手有着落了,培训方案也拟了初稿,只待与谢庆遥、纪怀廉再细商。青蕴堂的善款已到位,选址和建造也要提上日程……
千头万绪,但每一步都清晰可见。
正想着,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青罗抬眼看去,只见纪怀廉一身墨色锦袍,踏着秋日午后的阳光走进院中。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但眉宇间隐约带着一丝倦意。
“王爷回来了。”青罗起身相迎。
纪怀廉走进屋,在她对面坐下,打量她一眼:“气色好些了。”
“睡足了,自然好些。”青罗为他斟茶,“端王……走了?”
“走了。”纪怀廉接过茶杯,淡淡道,“本王送了他两匹好马,又备了些滋补药材,够他路上用了。”
青罗挑眉:“滋补药材?”
“嗯。”纪怀廉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都是民间圣手配的方子,本王特意让人配的。”
青罗会意,也笑了:“王爷体贴。”
两人心照不宣,不再多说。
有些事,点到即止。
“对了,”纪怀廉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二哥从北境来的信……给你的。”
青罗一怔,接过信。信封上字迹苍劲有力,只写着“林娘子亲启”。
她拆开信,里面只有短短几行:
“北境已安,勿念。边关有异动,北狄人似在集结。善堂需尽快建好,战事若起,托孤一事还望费心。”
青罗看完,神色凝重。
青罗将信递给他:“晋王说,北境似有异动。”
纪怀廉迅速看完,眉头紧锁:“这几日兵部已收到消息。”
青罗将信小心收好,心中却想着晋王的嘱托——将士遗孤之事,她必须尽快办妥。青蕴堂建成后,北境的消息渠道,或许也能更畅通些。
战事!
京城一片歌舞升平,在边关荒凉之地,却有人为这安宁不断付出性命!
她想起了后世,那里有强大的国家,尖端的武器,才能镇住那些魑魅魍魉!
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