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从苏清栀指间滑落,飘到地上。
永宁公主捡起来一看,脸色也白了:“冰髓……是活物?还吞人?这、这怎么可能……”
“可能。”苏清栀的声音出奇地冷静,“我早该想到的。万年寒冰髓生长在极寒之地,却能保持生机不灭,定非凡物。阿依娜说它是‘活的’,那就一定是活的。”
她走到药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卷泛黄的兽皮。那是玄真子留下的笔记副本,记载了各种天材地宝的特性。她快速翻到“冰髓”那一页。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万年冰髓,有灵,生于极寒深渊。取之需纯阴之血为引,或以纯阳之血强取。然纯阳取法伤髓,药效减半;纯阴取法养髓,药效倍增。”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解:“纯阴之体,百年难遇。若得,可血饲三日,换完整冰髓。饲血者,损寿十年。”
永宁公主倒抽一口凉气:“损寿十年?!清栀姐姐,你不能——”
“我能。”苏清栀合上兽皮,“阿依娜等不起,王爷等不起,世子也等不起。而且……”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我已经折寿不止十年了,不差这十年。”
她想起自己为墨临渊施展禁术时折的三年,想起之前种种。反正这辈子本就是捡来的,多活一天都是赚。
“墨十七!”她朝外喊道。
墨十七应声而入:“王妃。”
“准备车马,我要去北境。”苏清栀语速极快,“你跟我走,带十个暗卫。剩下的人留守庄子,等世子和王爷回来。如果世子先到,让谢大夫全力救治;如果王爷先到,告诉他我去取冰髓了,让他……别来追我。”
“王妃!”永宁公主和墨十七同时出声。
“北境太危险了,您不能亲自去!”永宁公主拉住她的袖子,“我们可以派人送血过去,不一定非要您本人——”
“纯阴之血离体超过六个时辰就会失效。”苏清栀摇头,“北境离京城快马加鞭也要七八日,送血根本来不及。我必须亲自去,在现场取血。”
她看向墨十七:“去准备吧。我要轻车简从,只带必需品。今晚子时出发。”
墨十七知道劝不动,只得咬牙:“是!”
苏清栀转向永宁公主:“公主,我走之后,庄子就交给你了。谢大夫会协助你继续准备催灵术的前期工作。如果……如果我一个月内没回来,而王爷他们带着药材回来了,你就告诉谢大夫,按备用方案进行——用我的血衣浸入药液中,可替代纯阴之血,但效果只有三成。”
“备用方案?”永宁公主一愣,“玄真子道长没提过这个……”
“是我自己琢磨的。”苏清栀苦笑,“总得留条后路。虽然只有三成效果,但加上王爷体内的往生花残余,也许……也许还能搏一搏。”
她没说的是,那三成效果,是以血衣主人魂飞魄散为代价的。但这话不能说,说了公主绝对不会让她走。
永宁公主眼圈红了:“清栀姐姐,你一定要回来。不然、不然我就告诉皇兄,让他派兵去北境找你!”
“好。”苏清栀抱了抱她,“我会回来的。毕竟王爷还欠我那么多利息,我不收回来多亏。”
她说得轻松,心里却沉甸甸的。
接下来的半天,庄子陷入紧张的忙碌中。苏清栀把自己关在药房里,配了一大堆可能用到的药物:止血散、御寒丹、续命丸,还有几包改良版的痒痒粉和迷魂散——关键时刻能保命。
她又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墨临渊,只有一句话:“我去北境取冰髓,勿寻,勿念。若两月不归,利息转赠王府库房,你随便花。”
另一封给世子,更短:“活着等我回来,诊金还没结。”
两封信交给永宁公主:“如果我回不来,替我给他们。”
“清栀姐姐……”公主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哭什么。”苏清栀用袖子给她擦眼泪,“我命硬着呢。当年被退婚都没死,被刺杀也没死,去趟北境算什么。”
话虽如此,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子时将至,车马已备好。两辆马车,十匹快马,加上墨十七和十个暗卫,一共十三人。轻车简从,确实轻——连干粮都只带了十天的量,因为北境路上可以补给。
苏清栀最后检查了一遍药箱,刚要上车,庄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王妃!等等!”是管家的声音。
苏清栀回头,只见周管事连滚带爬地跑来,手里举着一封信:“刚、刚到的!八百里加急!从苗疆来的!”
苗疆?玄真子?
苏清栀一把抓过信。信封上沾着泥土和血,拆开后只有半张纸,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
“王妃勿来北境!冰髓有诈!那是圣教圈养的‘冰噬蛊王’,专吸纯阴之血!阿依娜已叛,她是圣教左使之女,此行是陷阱!贫道正在赶来,十日必到!千万等——”
信到这里断了,最后几个字被血污覆盖。
苏清栀浑身血液都凉了。
陷阱?
阿依娜……叛了?
她想起阿依娜那张总是带着倔强的脸,想起她在码头“背叛”实则救人的行为,想起她说“事成后只要每月三滴血研究”时的认真表情。
不对。
“这信……谁送来的?”她声音发颤。
“一个苗疆打扮的人,浑身是伤,把信塞给守门的就昏过去了。”周管事喘着气,“人已经抬进来了,谢大夫正在看。”
苏清栀冲回庄子。客房里,谢怀瑾正在为一个满身刀伤的中年男子处理伤口。男子脸上刺着苗疆特有的图腾,确实是苗人。
“他怎么样?”
“失血过多,但命保住了。”谢怀瑾脸色凝重,“他身上至少有十七处刀伤,最致命的一处在后心,差半寸就刺穿心脏。看伤口……像是苗疆的弯刀所伤。”
苗人内斗?
苏清栀坐到床边,轻轻唤醒那人:“你是谁?这信……从哪儿来?”
男子艰难地睁开眼,看见苏清栀,眼睛一亮:“您……您就是宸王妃?玄、玄真子道长让小的……务必把信送到……他说……说您一定会去北境……那是陷阱……圣教要您的纯阴之血……唤醒他们的……‘血神’……”
“血神?”苏清栀心头一跳,“那是什么?”
“不、不知道……道长只说……圣教谋划二十年……就等纯阴之体出现……”男子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黑血,“王妃……别去……阿依娜圣女……她、她是被胁迫的……她弟弟在圣教手里……”
果然。
苏清栀握紧拳头。她就知道,阿依娜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心叛变。
“道长呢?”
“道长去救阿依娜的弟弟了……他说……十日内必带人回来……让您千万等他……”男子声音越来越弱,“王妃……信……信……”
他指着苏清栀手里的信纸。
苏清栀这才发现,信纸背面还有字——是用某种隐形药水写的,刚才没注意到。她走到烛火旁,将信纸在火上轻轻一烤。
字迹显现出来:
“若见此信时已决定北上,则不必等。冰噬蛊王需纯阴之血饲三日方成,成后需再以纯阴之心为祭,方可唤醒血神。王妃可假意中计,待第三日血饲时,贫道自会现身。切记:第三日子时前,务必保持清醒,勿让蛊王近身三尺。玄真子字。”
原来如此。
玄真子算准了她会去,所以这封信不是拦她,而是教她怎么将计就计。
苏清栀烧掉信纸,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苗人:“谢谢你。好好养伤。”
她转身走出客房,对跟上来的墨十七说:“计划不变,出发。”
“可是王妃,那信上说——”
“正因为它说了,我才更要去。”苏清栀眼神坚定,“阿依娜在等我救她弟弟,圣教的阴谋在等我揭穿,冰髓——或者叫冰噬蛊王——也在等我处理。这一趟,非去不可。”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路线改一下。我们绕道西线,从陇西进北境。圣教在官道上必有埋伏,我们走他们想不到的路。”
“是!”
子时正,车队悄然驶出庄子,消失在夜色中。
苏清栀靠在马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墨临渊,李玄策,阿依娜,玄真子……还有那些牺牲的、等待的人。
这一局,我一定要赢。
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