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没有落下来,它升起来了。
那束贯穿岩层的金芒不再静止,而是像一根被无形巨手拧紧的麻花,开始缓缓旋转。空气发出被撕裂的尖啸,不是来自声音,而是每个人的骨骼、经脉、识海都在共振——仿佛这道光不是打向天空,而是要把整个世界从根上拔起。
冉诗语脚下的石板炸开蛛网状裂痕,她没动,只是将《幻灵仙典》横在胸前,书页边缘已被血渍浸得发硬。掌心那枚符印滚烫如烙铁,热意顺着血脉直冲脑门,逼得她眼前一阵阵发白。
但她笑了。
笑得像个刚偷吃完厨房蜜饯还成功嫁祸给猫的小贼。
“来吧。”她轻声说,“你再闪两下试试?”
话音未落,秘籍猛地一震,三道虚影自书中跃出,落地成形,分别扑向三个方向——南宫正蹲在地上检查雷核接线口,突然感觉后颈一凉,回头就见一道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影正伸手往他怀里塞什么东西。
“哎哟卧槽!”他跳起来拍掉那只手,“谁允许你碰我私密区域的?!”
“闭嘴,是本体派来的。”分身翻了个白眼,顺手把他那半截破幡残骸捡起来塞进袖袋,“顺便告诉你,你昨晚藏在床底的辣条已经被老鼠啃了。”
“……那是战略储备粮!!”南宫欲哭无泪。
另一边,苍幺妹刚甩刀劈开迎面压来的灵压波,冷不防肩头一沉,又一个“冉诗语”落在她刀柄上,指尖一点她的眉心:“西北角导能槽偏移七寸,砍歪了。”
“老娘砍的就是你脑袋你也敢说歪?”她怒吼。
“但我现在是你队友。”分身淡定回望,“而且你眼角有眼屎。”
苍幺妹当场刀气失控,差点把自己掀飞。
而第三道分身,则径直扑向北冥。
他跪在地上,右手仍贴着底座,血衣早已焦黑一片,可那三个古篆却还在微微发光,像是烧尽的炭里藏着火星。分身单膝跪地,握住他左手,将自己的灵力灌入。
一瞬间,北冥眼皮颤了颤。
不是清醒,是痛觉回归。
他梦见自己小时候第一次练剑,师父说:“剑修最怕的不是敌人,是忘了为什么拔剑。”
现在他想起来了。
所以他没松手。
哪怕骨头快碎了,也要把这条命当成最后一道封印钉下去。
分身看着他,忽然小声说了句:“师兄,你睫毛好长啊,怪不得那么多师妹偷偷画你肖像。”
北冥咳出一口血,嘴角居然抽了抽。
像是想笑。
可就在这时,装置核心猛然一缩。
那只“眼”停止了旋转,瞳孔般的结构完全张开,内部浮现出层层叠叠的符文环,一圈套一圈,如同某种远古机械的齿轮组正在咬合。
冉诗语本体抬头,瞳孔骤缩。
“要来了——!”
她双手捧书,舌尖再次破血,这一次不是喷洒,而是整口含住,任由温热血雾在口腔中弥漫片刻,才猛然吐出,尽数泼在秘籍封面!
书页哗啦翻开,不再是文字,而是一幅缓缓展开的星图。
星辰排列成锁链之形,九个节点熠熠生辉,其中第三个正剧烈闪烁,像一颗即将爆炸的心脏。
“找到了!”她大喊,“第三枢节点不稳定,能量回流出现断层!南宫,引爆你埋的雷核,时机就在它吸气那一秒!”
“它哪来的鼻子我怎么知道?!”南宫一边骂一边狂拍阵列按钮,“等等……我好像真听见了‘嘶——’的一声!是不是这个?”
轰!!!
地下传来闷雷般的爆响,不是一次,而是连环九击,如同有人在大地深处敲响了九面铜鼓。裂缝中金光暴涨,一条隐藏的能量导槽被硬生生炸开,炽烈的灵流喷涌而出,像是一条被斩断的动脉在喷血。
苍幺妹早就等在那儿。
她腾空跃起,一刀斩下,不是劈,是“引”。
刀锋划过金流,竟将部分能量强行拽偏,导入南宫布下的防御阵列。原本用来吸收冲击的护盾瞬间过载,表面泛起琉璃色波纹,紧接着——反弹!
一道压缩到极致的灵力束反向射向装置顶部,精准命中那只“眼”的边缘。
咔嚓。
一声清脆的裂响。
那只“眼”表面,终于出现第一道裂痕。
所有人呼吸一滞。
赢了?
还没。
裂痕中渗出的不是光,是暗金色的液体,黏稠如汞,顺着装置外壳缓缓流淌。更可怕的是,这些液体落地后并未蒸发,反而像活物般蠕动,试图重新汇聚。
“它在自我修复。”冉诗语声音发紧,“而且……它在学习我们。”
话音刚落,秘籍星图上的第九个节点突然亮起。
不对劲。
那根本不该亮。
她心头一跳,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攻击节点,是“记忆库”。
某种沉睡的信息正在苏醒。
而与此同时,北冥身下的血衣彻底焦化,化作灰烬随风飘散。他整个人向前一倾,眼看就要扑倒在装置底座上。
千钧一发之际,冉诗语本体暴起冲刺,一把抱住他肩膀,硬生生将他拖离接触点。
可就在两人身体相触的刹那——
嗡!
秘籍自动翻页,一页空白纸上浮现出两个字:
共感
下一秒,她脑子里炸开一段画面:
漫天风雪中,一座孤峰之上,一名白衣男子背对天地,手持长剑插入地面。他身后九根铁链垂落深渊,每一根都缠绕着一颗跳动的心脏。而最中央那颗,正与眼前装置的核心同频搏动。
忘川渊。
缚龙桩。
原来这一切,从来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镇压。
而北冥所做的事,不过是重复那个古老仪式的残影。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喃喃,“你根本不是在抵抗控制,你是自愿被钉进去的。”
北冥睁开眼,视线模糊,却还是努力扯了下嘴角。
“不然呢?”他声音沙哑,“你以为我天天练剑是为了帅?”
“那你也不能拿命填坑啊!”南宫冲过来扶住他,一脸悲愤,“你知道现在年轻俊杰多稀缺吗?修真界颜值断层懂不懂!”
“那你去顶上?”苍幺妹冷笑,“还是准备用眼泪感动它?”
“我不去!”南宫果断摇头,“我去也没用,我又不会写古篆!而且我长得这么帅,死了太可惜!”
“这话你都说第二遍了!”苍幺妹一脚踹在他小腿上,“烦不烦?”
三人吵得跟菜市场一样,可谁都没有松手。
谁都没有后退。
冉诗语站在他们中间,抱着几乎脱力的北冥,手里攥着快要散架的秘籍,忽然觉得有点想哭。
但最后,她只是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说了句:“下次别这样了。”
北冥没说话。
只是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笨拙地摸了摸她的发。
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而就在这短暂的温情时刻,装置核心突然安静了。
所有震动停止。
所有光芒收敛。
连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也悄然退去。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南宫小心翼翼探头:“呃……结束了?”
没人回答。
因为他们都看见——
那只“眼”裂开的缝隙中,缓缓伸出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
它没有攻击任何人。
而是轻轻飘向空中,像是一缕寻找归宿的魂魄。
直到,它触碰到秘籍封面上那滴早已干涸的血迹。
滋——
轻微的灼烧声响起。
血迹融化,金线缠绕其上,竟开始编织成某种符号。
冉诗语瞪大眼睛。
那是《幻灵仙典》从未记载过的文字。
可她认得。
因为在她小时候,家族祠堂那幅褪色壁画的角落,就有同样的图案。
那时她以为是装饰花纹。
现在才知道,那是钥匙。
是开启某个东西的密码。
也是……某个人留下的信。
金线越织越快,符号逐渐完整,最终形成一句话:
“若见此光,勿毁此器——它囚着比我们更怕死的东西。”
全场死寂。
连南宫都忘了吐槽。
只有苍幺妹低声骂了句四川脏话,然后补了一句:“老子今天算是明白了,最可怕的从来不是疯子,是疯子还有文化。”
冉诗语缓缓站起身,将秘籍抱在怀里,望着那束依旧指向玄清门方向的光柱,忽然轻笑了一声。
“你说它怕死?”她对着虚空说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们这群人里,有一个昨天还在为抢不到食堂最后一块糖醋排骨生气?”
她顿了顿,眼神明亮如火。
“你要是敢动我们一口饭,我就敢把你拆成零件卖废铁。”
南宫立刻举手:“我出价五灵石收螺丝!”
“我收刀片!”苍幺妹补刀。
北冥靠在她肩上,虚弱地笑了笑:“那……我负责焊。”
秘籍在她怀中轻轻震动了一下。
像是在笑。
也像是在哭。
而那只“眼”,仍在静静凝视着他们。
仿佛在思考:
究竟是它困住了这些人,
还是这些人,
早就把它当成了玩具?
冉诗语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秘籍封面的裂痕。
血,又一次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