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大早,天色刚蒙蒙亮,杨家小院里就已经忙碌起来。
李秀兰带着儿媳、女儿们在厨房里准备着一年中最丰盛的年夜饭,蒸腾的热气和香气弥漫了整个院子。
男人们则负责贴春联、挂灯笼,杨国柱指挥着杨术刚爬上爬下,连杨晓东几兄弟也被安排了扫院子、劈柴火的活儿,处处洋溢着辞旧迎新的喜庆气氛。
周建国和杨术红带着孩子去周家过年了,要等后面走完亲戚再说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吉普车的刹车声。
只见路瑶的兄长路宇,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提着两盒精致的点心,笑着走了进来。
先跟一众长辈打了招呼,才对杨术旺和路瑶道:“妹夫,瑶瑶,过年好!我来给你们拜个早年!”
路宇声音洪亮,笑容爽朗。
他原本在电机厂担任重要技术职务,现在有兼职了红星电子元件厂重要技术职位,又是杨术旺的大舅哥,地位超然,他的到来自然受到了杨家人的热情欢迎。
“路宇来了!快屋里坐!”杨国柱连忙招呼。
路瑶看到哥哥,更是高兴,一边给他倒茶,一边心里盘算起来。她拉过路宇,低声道:“哥,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哦?什么事让你这么神秘?”路宇接过茶杯,笑着问。
路瑶指了指院子里正吭哧吭哧劈柴的杨晓东,叹了口气,道:“就是杨晓东那孩子。”
“昨天他爷爷……唉,反正孩子现在是憋着一股劲要考技校。”
“可他底子薄,在兵团也没正经上几天学。”
“我就想着……”
“你学问好,能不能抽空指点指点他功课?”
路宇顺着妹妹指的方向看去,皱了皱眉。
他对自己要求极高,对专业和技术有着近乎偏执的严谨,看到杨晓东那略显笨拙的劈柴动作,再联想到他那可能更加感人的文化课底子,本能地有些抗拒。
他拿起随手放在炕桌上的,杨晓东带来的几本皱巴巴的初中课本翻了翻,看着上面稚嫩的笔迹和有些过时的内容,眉头皱得更紧了:“瑶瑶,不是哥不帮你。”
“这……这底子也太……”
“我那边厂里项目正到关键时候,恐怕抽不出太多时间从头教起啊。”
路瑶见状,连忙软语相求,道:“哥,不用你从头教,就是抽空看看他哪些地方特别薄弱,给指点指点方向就行。”
“这孩子现在有股心气儿,缺的就是个引路人。”
“算妹妹求你了,好不好?”
看着妹妹恳切的眼神,再想到杨术旺对这事的重视态度,路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好吧,年后我尽量抽点时间看看。”
“回头找个有耐心的从头给他来一遍吧。”
“不过咱可说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能学多少,还得看他自己。”
“谢谢哥!”路瑶顿时眉开眼笑。
这边刚说定,院门外又传来了动静。
只见安志春和他父亲安久满,带着两个勤务兵,提着大包小包的盒子走了进来。
安久满虽然因为之前儿子拐走杨术旺的事被路振民老爷子不待见,但是毕竟是一家子,说开了也就过去了。
他们爷儿没少得杨术旺照顾,过年时的礼数自然得做得很足,特意趁着除夕来送年货,都是一些市面上见不到的军用罐头、特供香烟和好酒。
“杨叔,李婶,术旺,过年好!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安久满面带笑容,虽然气质儒雅,但是眉宇间依旧带着军人的硬朗。
“安师长太客气了,快请进!”杨国柱连忙迎了上去。双方寒暄着,气氛倒也融洽。
路瑶眼珠子一转,想到了双保险,就把有耐心的安置春拉到一边儿,谁让他要扣下杨术旺的,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然而,就在大人们互相客气的时候,杨家的“虎闺女”杨术艳,却一眼就盯上了跟在安久满身旁那个略显腼腆、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安志春的弟弟,正在滦州技校求学的安志国。
安志国继承了父亲的书卷气,身材挺拔,面容清秀,在一群糙老爷们和半大小子中间显得格外文静扎眼。
杨术艳性格泼辣大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看到这样干净俊朗的年轻军官,尤其那股子江南师生的文人气儿,眼睛顿时就亮了。
她爱死这个味道了!
她可不管什么矜持,瞅准安志国放下年货,有些无所适从的空档,一个箭步就坐到了他旁边的凳子上,大大方方地开口,声音清脆得像百灵鸟,道:“哎,你就是安志国吧?”
“听我术旺哥提起过你,说你在滦州技校读书?”
安志国冷不防被一个漂亮又活泼的姑娘这么近距离地问话,脸“唰”一下就红了,有些手足无措地点点头,道:“是……是的。”
“滦州技校好玩吗?都学些什么呀?”杨术艳连珠炮似的发问,身体还不自觉地往前倾,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
安志国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被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飒爽姑娘如此逼问,只觉得脸上像着了火,心跳加速,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杨术艳,声音细若蚊呐,道:“还……还好。主要无线电通信和集成电路、芯片,也……也学计算机语言。”
“哦——”杨术艳拖长了语调,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又追问道:“那你们放假放到什么时候啊?平时能出来玩吗?”
安志国被她问得额头都快冒汗了,支支吾吾地回答着,眼神四处乱瞟,求救似的看向哥哥安志春。
安志春则满脸痛苦的看杨晓东的作业,至于自己沉稳的被个小姑娘欺负得面红耳赤,非但没解围,反而在一旁憋着笑,觉得这画面颇为有趣。
堂屋里,大人们还在寒暄。
院子里,杨晓东还在为了他的技校梦挥汗劈柴。
安志春生无可恋的看作业本。
而角落里,青春的气息正在悄然萌动,一个大胆热情,一个腼腆无措,构成了除夕日一幅生动而有趣的画面。
这突如其来的桃花,让这个团圆年,又增添了一分别样的色彩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