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祖国是一条大路，我就是一辆汽车，我跑啊跑，我多快乐！”
“如果，我的祖国是一棵大树，我就是一片树叶，我摇啊摇，我多快乐！”
赵泍山那带着东北腔的普通话朗诵的声音在会议室当中回荡，旁边坐着程铭、副导演钱洪涛、赵小丁以及西影的两名编剧。
其实这段给电影升华主题的戏份本来是应该在之前那些个明星还没到齐的时候找机会来拍摄的。
但程铭觉得这场戏应该更精彩些，哪怕前后多耽误一点时间，也要赵泍山演完了电影的其他部分，把老赵这一路遇见的事儿全部都给体验过一遍之后再来演这场戏。
另外，剧组也在等一个好天气，除开赵泍山自己的表演不算，程铭还为这场戏设计了几个对比。
比如湛蓝的天空和锈红的货车车顶，比如旁边勃勃生机的红色梯田和油菜花田跟老刘那死气沉沉的对比。
这一切都在展现老赵对于生活的热爱，而这种热爱已经不是开始的那种耿直和傻气。
最起码，他是见证过了一路以来人性的荒诞和温暖，而后经历过自杀被救下之后，又遇见了散发着顽强生命力的女人，终于选择仍旧热爱这个世界。
这才是他最高级的反抗。
以前他所坚持的无非就是送工友回家的承诺罢了。
但现在呢，他见到了背包客的自由，见到了养蜂人的爱情，身上还背负了卖血女人的等待。
他的快乐源泉不再是单纯对于承诺践行的满足感，而是这些人带给他的温暖与羁绊。
这些东西你不让演员去演一遍，只去看剧本上那干巴巴的文字，哪怕是赵泍山程铭也担心演不出来自己想要的感觉。
但是现在，他身上的那股味道就对了。
正当程铭满意的点头时，旁边有编剧开口道：“导演，这首诗不一定能过审。”
程铭一顿，转头不解看着那戴着眼镜的中年编剧。
这姐姐也不怯场，可话语间多少带上了一些无奈：“不是我觉得有问题，而是.....现在对这种宏大叙事抓的挺严的，沾上就不容易过审，最好还是把这首诗给改动一下，聚焦在人物身上或者是具体的事件身上。”
她提出自己的建议本身就是本职工作，为的就是避免到时候送审的时候出现问题。
程铭虽然不大明白，但大受震撼。
旁边的赵泍山显然对于这套规则无比熟悉，某种程度上，他本人也深受其害。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那把改成‘家乡’行不？这不也挺扣题的？”
但程铭却抬头道：“确定过不了？”
那编剧认真想了想：“有难度。”
他们西影的人早些年好的时候就差跟那些审核穿一条裤子了，
甚至那时候不怎么样的其他的民营性质的公司拍了电影遇上审核和发行上的问题还要花钱来找他们去走门路。
这也是西影日薄西山之后还能坚持这么长时间的原因之一，这也是人家的底蕴。
只是关系这东西，越走越熟络。
带着人家去办的多了，人家自己自然也就熟悉了，那两边一合计，还要你西影干啥？
反正现在的你也不是当年的你了。
自然而然的，后面用到他们的人越来越少了，可关系总归还是在的。
他们的人既然是说审核有难度，那大概率就是过不了审，程铭心里这点数还是有的。
但他仍不愿放弃：“这样，咱们就照我这一版的拍，拍完之后泍山老师给我补一段那个改成‘家乡’的配音。
然后咱们送的时候还送原版，就算是真的像刘姐的过审可能遇到问题，咱们再把另一版送上去，
总归是到时候不用泍山老师再来回跑了，怎么样？”
虽然事情多少看起来有点像无用功，但这些从业多年经验丰富的人物，自然能看出程铭执着的原因。
毕竟是自己的处女作，谁又不想它尽善尽美？
别人是没这个条件拍成这样，但他这是万事俱备。
甚至可以说有的人当初要是有程铭的条件，说不定第一部电影就给自己干封杀了。
这会儿这种事很常见，而那些导演哪怕再落魄，最起码四十岁之前不会朝商业电影和自己不喜欢的风格低头。
但程铭就灵活许多，他倒对审核没什么意见，毕竟圈是早就给你划好的，就像他给演员划圈是一样的。
既然大家都是戴着镣铐跳舞，那别人既然能跳好，他觉得自己也可以。
用赵泍山的来说，那就是不能人不行去埋怨路不平。
你还能影响大环境了？
把这件事情说定之后，程铭开始跟赵泍山讨论表演风格。
在他眼里，老赵是一个朴素善良又带着点狡黠的人，很符合他在春晚上的农民形象。
这点从他发现说自己背着的是一个死人之后就拦不到车了，随后就谎称工友犯病这才拦下车就能看的出来。
但他的善良又体现在人家把他拉到了医院，他给人家钱让人家帮忙挂号，而不是直接背着尸体就溜走了。
所以当他坐在车顶体验到了自由以及生命的勃勃生机时，他嘴里念出这首从养蜂人儿子那里学来的诗歌时，感情应该是笨拙又真挚的。
那么如何表演笨拙和激动就成了主要的问题。
所幸，表演这种笨拙刚好是赵泍山的强项。
于是剧组也终于来到了收尾的阶段。
在会议室开完会之后，程铭回到酒店后直接拨通了刘依菲的电话。
自从刘依菲和刘晓丽摊牌之后她确实没怎么管过刘依菲了，但人依旧在剧组看着她，只是不怎么给她好脸而已。
说起来不好听，可人刘依菲也光棍。
你瞪我就瞪我，反正我谈我的恋爱。
对李晓丽那每天刀子一样的目光恍若不觉。
“喂。”
“我忙完了，这边刚开完会回我自己房间。”
“哦。”
话虽然短，语气也比较平淡，但程铭仍能听出其中的欣喜。
“你在干嘛呢？”
“看剧本。”
“行。”
程铭答应一声，收拾着手边的泡面。
可刘依菲却道：“你忘记事情了。”
程铭烧水的动作一顿，想了一下后才问道：“什么？”
“....”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她这人有时候也挺好玩的，明明你都提醒了，直接说清楚不好了？
但人家就是不说。
得你自己来猜。
猜出来还好，勉强能算过关。
可要猜不出来她第二天就指定不搭理你。
程铭以前故意逗过她意思，在她反应过来之后愣是两天没搭理程铭。
接电话就是“哦”“啊”“嗯”“好”。
能把人给逼疯。
程铭自然也不敢逗她了，于是道：
“我这边结束之后回一趟厂里先把片子粗剪一遍，大概...一个多星期？我自己拍的素材我自己心里有数，然后我就去京都找你，可以吗？”
“谁要你找我了。”
刘依菲马上说道。
话虽如此，可她语调分明是上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