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岚没有犹豫。
既然城堡内部是一座无限循环的迷宫，那就从外面走。
他纵身跃出窗户，双手抓住了最近的一根巨型血色荆棘。
那荆棘的直径足有数十米，表面布满了粗糙的纹路，如同一棵参天古树的树干。罗岚借助这些纹路的凹凸，开始顺着荆棘向下滑行。
风在耳边呼啸，云层从身侧掠过。
万米高空的气温极低，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冰刀。但罗岚顾不上这些，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这些荆棘的根源，切断它们的供给。
只要摧毁根基，空中的城堡就会失去支撑。
没有了城堡的庇护，伊丽莎白就只能和他正面对决。
罗岚一边滑行，一边观察着荆棘的结构。这些巨型荆棘并非实心的，内部似乎有某种液体在流动，透过半透明的表皮，可以看到暗红色的光芒在脉动。
那是血液。
大量的血液正在这些荆棘内部循环，如同人体的血管一般。
罗岚皱起眉头。
这些血液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荆棘的表面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粗糙但相对平整的表皮上，开始增生出无数细密的小刺。
那些小刺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密密麻麻，每一根都尖锐得像针。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就覆盖了罗岚周围的区域。
荆棘在反击。
它感知到了入侵者。
那些小刺开始向内弯曲，试图将罗岚绞杀在其中。
罗岚的手掌被刺穿，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他咬紧牙关，试图用魔力护盾抵挡，但那些小刺的生长速度太快了，几乎是无穷无尽的。
护盾被刺穿，铠甲被划破，皮肤被割裂。
无数细小的伤口出现在他的身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
继续抓着荆棘，只会被活活绞死。
罗岚松开了双手，身体瞬间失去了支撑，开始自由落体。
他调整了身体的姿势，双手在胸前结印，口中开始吟唱古老的咒语。
那是风系魔法的咒文，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这种需要吟唱的魔法了。在异世界的战斗中，他早已习惯了无咏唱的瞬发魔法。但此刻，为了获得最大的效果，他选择了完整的吟唱。
“风啊，听从我的召唤，化作守护的羽翼……”
魔力从他的身体中涌出，在周身凝聚。
“包裹吾身，承载吾躯，让天空成为吾之道路……”
风开始在他周围旋转，形成一个流线型的风罩。
银白色的风之护盾将他完全包裹，如同一颗流星划破天际。
风罩大幅减少了空气阻力，同时在接近地面时开始反向加速，起到缓冲的作用。
但即便如此，罗岚的下落速度依然极快。
他如同一颗陨石般砸向地面，在城市的街道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冲击波向四周扩散，掀翻了附近的汽车，震碎了建筑物的玻璃。
罗岚从坑洞中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风罩在着陆的瞬间承受了大部分冲击，但他的身体依然有些发麻，内脏也在隐隐作痛。
他活动了一下四肢，确认没有骨折，然后抬起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然后，他怔住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僵在原地。
这里并非普通的受灾现场。
这里是一片死寂的炼狱。
街道上，人们保持着各种各样的姿势。
有的人正在奔跑，双腿迈开，手臂挥舞，脸上是惊恐的表情。
有的人正在呼救，嘴巴张得很大，双手向天空伸出，仿佛在祈求什么。
有的人正在拥抱，一对年轻的情侣紧紧相拥，似乎想要在最后一刻保护对方。
有的人正在哭泣，一个母亲跪在地上，怀里抱着自己的孩子，泪水凝固在脸颊上。
但他们都不再动弹。
因为从他们的口中，长出了血色的荆棘。
那些荆棘从咽喉深处钻出，撑开了他们的嘴巴，撕裂了他们的嘴角，然后分裂成数根，扎入地下，最终汇聚成那些通天的支柱。
人们的身体变得干瘪，皮肤紧紧贴在骨骼上，如同被吸干了汁液的虫茧。他们的眼睛凹陷，眼眶中只剩下空洞的黑暗。他们的四肢枯瘦，如同干枯的树枝。
罗岚能感觉到，那些“人干”体内还有微弱的生命迹象。
他们没有死，只是被榨取了一切，沦为了这些荆棘的养分来源。
沦为了“血袋”。
罗岚缓缓走在街道上，看着两侧的惨状。
到处都是这样的“血袋”。
街道上，人行道上，商店里，汽车中，公寓的窗户后面……
无数的市民保持着痛苦挣扎的姿势，嘴里吐出的荆棘将他们与地面连接在一起，如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受难者。
他们的声带早已被荆棘填满，连惨叫都无法发出。
整座城市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尖叫，没有哭泣，没有求救。
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声音，只有荆棘生长的沙沙声，只有罗岚自己的脚步声。
这种无声的暴行，比任何惨烈的战场都要可怕。
罗岚停下脚步。
他的拳头缓缓握紧。
他没有咆哮，没有怒吼，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表达。
只是沉默。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所有的情感都被抽离了。
但在那空洞的深处，有一团火焰正在燃烧。
那是要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碎尸万段的决心。
此刻的他已经无心去思考其他魔法少女的安危，无心去思考这场战斗的后续，无心去思考任何其他的事情。
他只想杀人。
杀了伊丽莎白。
哪怕将她碎尸万段，也无法偿还这满城的血债。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不对。
单纯杀死伊丽莎白，反而是最不重要的选项。
如果她死了，这些荆棘会怎样？这些“血袋”会怎样？
会不会随着她的死亡而枯萎，但同时也会拖着这些无辜的市民一起陪葬？
罗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如何将这些人类恢复原状。
他快步走到最近的一具“人干”面前。
罗岚蹲下身，颤抖着手触碰了他的脸颊。
冰凉，干燥，如同触摸一具木乃伊。
罗岚双手结印，开始释放治愈魔法。
那是他在异世界学会的入门级治愈术。虽然等级不高，但对于普通的伤口和疾病还是有效的。
柔和的绿色光芒从他的掌心涌出，笼罩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体。
光芒持续了十几秒，然后渐渐消散。
没有任何变化。
那个男人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嘴里的荆棘依然在生长，身体依然干瘪如柴。
治愈魔法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效果。
罗岚不死心，加大了魔力的输出，再次施放。
还是没有效果。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闪过。
龙王咎瓦尤斯的身影出现在罗岚身后。
她没有保持巨龙的形态，而是化作了人形。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飘动，六片虚幻的羽翼在背后若隐若现。
她抬起手，银色的火焰从掌心喷涌而出，将周围袭来的新生荆棘烧成灰烬。
那些荆棘似乎感知到了新的猎物，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但在咎瓦尤斯的银焰面前，它们根本无法靠近。
“主人。”
咎瓦尤斯的声音平静，但带着一丝凝重。
罗岚站起身，转头看向她。
“你怎么出来了？”
“感知到了主人的危险。”咎瓦尤斯说，“而且……我想您需要知道一些事情。”
她走到那个中年男人的“人干”面前，蹲下身，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然后她叹了口气。
“这些人已经是单纯的‘血袋’了，他们体内的血液已经被抽干，取而代之的是荆棘的根系。”
咎瓦尤斯解释道，“他们现在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荆棘需要他们的生命力作为养分。一旦荆棘枯萎，他们也会随之死亡。”
“有办法救他们吗？”
咎瓦尤斯沉默了一会儿。
“也许在很久之前，这座城市就已经被血裔标记为‘血袋仓’了。”
“也就是说……”
“现在的局面，不过是回收早已种下的果实。”
罗岚沉默了。
他看着周围那些痛苦的面孔，看着那些从口中长出的荆棘，看着那些干瘪如柴的身体。
他们正常地生活、工作、恋爱、结婚、生子……
却不知道自己体内早已埋下了死亡的种子。
直到今天，种子发芽，他们才知道自己不过是血裔眼中的“食物”。
“只有一个办法，抓住‘血主’伊丽莎白，逼迫她逆转术式，将血液回流。”
“只要她愿意，就能救回这些人？”
“理论上是这样。”咎瓦尤斯说，“但这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如果她选择引爆所有血袋而不是逆转术式……”咎瓦尤斯的声音变得沉重，“整座城市，都会陪葬。”
罗岚沉默了三秒。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眼中只剩下决绝。
“走吧。”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但咎瓦尤斯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咎瓦尤斯没有多说什么，身形一闪，瞬间化作巨大的银色巨龙。
六片羽翼展开，银白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神圣的光芒。
罗岚纵身跃上龙背。
咎瓦尤斯振翅高飞，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冲破了音障。
音爆声在城市上空炸响，如同雷鸣。
银色的巨龙载着她的主人，沿着血色荆棘，再次冲向那座悬浮在万米高空的罪恶堡垒。
与此同时。
血色城堡的主殿内。
伊丽莎白正站在王座前，双手张开，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力量。
血之冠在她头顶散发着妖异的红光，无数血色的能量如同丝线般从城堡各处汇聚而来，注入她的身体。
那是来自“血袋”们的生命力。
数百万人的生命力。
她的力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早已超越了这个世界的评级体系所能衡量的范畴。
“啊……”
伊丽莎白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就是……完全体的力量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澎湃的能量。
从未有过的充实感填满了她的身体和灵魂。
“太美妙了……”
她露出了陶醉的笑容。
“有了这股力量，我就能永远地留住罗岚了……我们会在这座城堡里生活，直到永远……他会爱上我的，一定会的……因为除了我，他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她沉浸在幻想中的时候。
苍穹裂开。
一道耀眼至极的白光从天而降，如同神罚般贯穿了九天。
那光芒太过强烈，以至于整座城堡都被照得通明。
伊丽莎白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眼睛，瞳孔急剧收缩。
那道白光瞬间贯穿了城堡外层的防御结界，那些由血色魔力编织的屏障如同纸糊一般被撕裂，根本无法阻挡分毫。
白光轰然坠落在城堡的中心广场上，引发了剧烈的爆炸。
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将附近的建筑物尽数摧毁。
烟尘弥漫，遮天蔽日。
伊丽莎白站在王座大厅的窗前，看着广场上的烟尘，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这股力量的气息……
不是罗岚。
米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战斗服，上面沾满了灰尘，但依然掩盖不住她周身散发的压迫感。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比烈日更炽热的光芒。
那是看到了不可饶恕之罪后，誓要将罪人千刀万剐的决心。
安洁。
最强的魔法少女。
她缓缓直起身，环顾着周围的血腥景象。
还有从城堡各处传来的、那些“血袋”们无声的哀嚎。
安洁的拳头缓缓握紧。
她的脸上覆盖着比寒冰更刺骨的杀意。
“伊丽莎白……”
她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
“我来取你的命了。”
伊丽莎白感受到了那股闯入的力量，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她从王座前转过身，银白的长发在身后飘扬，血之冠散发着妖异的红光。
“来得正好。”
她缓步走向大殿的出口，每一步都带着君临天下的从容。
“我正想练练手呢。”
她推开大门，猩红的眼眸中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安洁……咱俩到底谁更强，今天就来分个高下吧。”
与此同时，城堡外。
罗岚骑在咎瓦尤斯的背上，正沿着血色荆棘向上飞行。
忽然，他注意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如流星般坠入了城堡之中。
那道白光的威压即使隔着数千米的距离，也清晰可感。
“那是……”
罗岚的眼睛微微眯起。
下一秒，整座悬浮的血色城堡剧烈震颤了一下，如同一艘在风浪中颠簸的巨船。
城堡的身躯向一侧倾斜，无数碎石从塔楼上坠落，如同下起了石雨。
支撑城堡的巨型荆棘也在微微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