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浩川的电话是在周三上午打出的,措辞严谨而客气。他以市局刑侦支队的名义,对曹岳凡在之前流窜案中提供的专业意见表示感谢,并提到局里正在筹划一系列针对社区安全,尤其是独居老人和心理弱势群体防护的宣传活动,希望能邀请曹医生这样的专家,为一线干警和社区居民提供一些心理学层面的指导和建议。
电话那头的曹岳凡,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专业。他略微沉吟后,便欣然接受了邀请,表示很乐意能为社会安全尽一份力,并主动提出可以先提供一些书面的宣传素材,如果需要现场讲座或培训,他可以协调时间。
整个过程顺畅、自然,没有任何推诿或异常。冯浩川将通话内容原原本本地向刘世友做了汇报。
“听起来毫无破绽。”冯浩川评价道,“要么他确实清白,要么……他的心理素质极好,或者说,他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类似的接触,并且准备好了应对方案。”
刘世友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他并不指望一次电话就能让对方露出马脚。“按计划进行,先把书面材料要过来。安排第一次小范围的警员心理压力疏导讲座,时间定在下周。你亲自负责对接,近距离观察他。”
“明白。”
与此同时,马涛那边的“扰局”行动也悄然开始。几条关于警方要严查大学城周边“非法心理咨询”、“违规培训”和“药物滥用”的小道消息,通过不同的渠道,在特定的圈子里慢慢散开。动静不大,却足以让一些藏在暗处的东西感到不安。
几天后,曹岳凡通过邮件发来了他整理的宣传资料。内容专业、规范,聚焦于如何识别老年人的心理脆弱性、如何建立信任沟通以及基础的压力疏导技巧,完全符合一个正规心理医生的职业范畴。林倩对邮件及其附件进行了技术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隐藏信息或恶意代码。
第一次警员心理讲座被安排在市局的一间中型会议室。曹岳凡准时到达,穿着合身的深色西装,形象一如既往的儒雅得体。他为大约三十名一线刑警做了题为《高强度工作环境下的心理调适与韧性建设》的讲座。
刘世友坐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像一个沉默的观察者。曹岳凡的讲座内容充实,逻辑清晰,引用了不少实例,甚至巧妙地结合了警方工作的特性,互动环节也能幽默应对,现场气氛相当不错。他展现出的专业素养和对警务工作的理解,赢得了在场不少干警的好感。
然而,在整整一个半小时的讲座中,刘世友注意到一个极其细微的、或许只有心存怀疑的人才会留意的现象。曹岳凡的举止几乎无可挑剔,但当他需要转身在白板上写字,或者侧身与台下互动时,他会有意无意地、非常轻微地将左肩略微前倾,这个细微的姿态,似乎是为了平衡或者掩饰其右侧身躯某种不明显的僵硬或下沉感。这种掩饰本身,比明显的体态特征更值得玩味。
讲座结束后,几名干警围着曹岳凡继续提问,他耐心地一一解答。冯浩川趁机上前,以讨论后续合作为由,与他并肩行走,近距离观察了他的步态和肩部线条。
“怎么样?”会后,刘世友问冯浩川。
“很谨慎。”冯浩川低声道,“走路姿势控制得很好,但近距离看,他右边肩膀的肌肉线条,确实比左边略显紧绷。不明显,但存在。而且,他在和我并肩走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避免将右侧完全暴露给我,总保持一个微小的角度。”
这些观察,依然属于主观判断,无法作为证据。但它们像不断累积的砝码,加重着刘世友心中的天平。
另一边,马涛的“扰局”似乎起了一些效果。他传来消息,大学城附近几个半地下的“工作坊”和“沙龙”最近突然变得异常警惕,有的甚至暂停了活动。同时,他手下有人隐约听到风声,说那个“引路人”最近似乎变得更加神出鬼没,联系人也更少了。
压力似乎正在产生作用。
刘世友站在办公室的白板前,在曹岳凡的名字旁边,添上了一个新的标注:“极度谨慎,疑似掩饰右肩状态”。然后,他在“指导者?”和曹岳凡之间的虚线上,又加重了一笔。
对手已经意识到了外界的压力,并且开始做出反应。这意味着,他们之前的调查方向,很可能触碰到了真实的存在。
现在,比拼的是耐心,是谁先犯错误。
刘世友知道,他必须继续施加压力,同时等待那个可能转瞬即逝的破绽。他拿起一份需要签字的文件,是同意技术队对曹岳凡诊所外围进行更隐蔽技术监控的申请报告。他沉吟片刻,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非常规的手段,或许需要承担风险,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