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希冲进房中,将那两个婆子挥开:“滚开,冲撞了本小姐,要你们好受!”
两个婆子虽然凶蛮,但到底也是下人,一见正经主子如此大动肝火,不由得松了手,穆希便立刻将小桃扶起,将她护在怀中,轻触她肿胀的脸颊,眉头紧锁:肿成这样。
小桃呜呜咽咽的,不敢出声。
沐珍见此,心中愈发得意,声音却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委屈和无奈:“大姐,你瞧瞧!妹妹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这丫鬟不仅撒谎骗我,还试图阻拦我进门!这是哪门子的规矩?知道的,说你这丫鬟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沐府的嫡出小姐在房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她马上又换上那副假惺惺的关切表情:“所以说啊,姐姐,不是妹妹我多管闲事。咱们沐府可是有规矩的人家,这样的刁奴,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欺瞒主子,若不严加管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沐府连个下人都约束不了?妹妹我这也是为了姐姐的名声,为了咱们沐府的体面着想啊!所以,刚才我就替姐姐,稍稍管教了她一下下。毕竟,姐姐总爱出去玩,想来是没怎么调教过这丫头,妹妹我便替姐姐代劳了。”
她故意把“出去玩”三个字咬得很重,言下之意,便是在威胁穆希“你要是不服,我就把你不在屋里出去乱晃的事情告诉长辈们”,打定主意要她吃下这个哑巴亏。
“管教?”穆希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她让小桃在床边坐下,盯着沐珍那张看似无辜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沐珍,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的人?”
沐珍被穆希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惊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随即又挺起胸脯,强作镇定地尖声道:“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替你管教下人,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凶我?这小蹄子撒谎成性,你明明在‘外面’玩耍,她却要说你在屋里睡觉,父亲母亲若是知道了,也定会不高兴的,我叫人打她几巴掌怎么了?哼,她一个贱婢也配在主子面前拿乔说谎……”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声,炸响了屋内每一个人的耳膜!
沐珍所有的话语都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被打得一个趔趄,要不是有贴身丫鬟兰香马上上前扶着,差点就摔倒在地,眼前金星乱冒,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清晰地浮现出五个赤红的指印!
反应过来后,沐珍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面色冰冷如霜的穆希,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她一直以为懦弱可欺的大姐。
“你竟敢打我?!”沐珍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屈辱而扭曲变调,尖利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穆希冷哼一声:“打你又如何?我身为你的嫡长姐,管教你是天经地义!刚才那一巴掌,就是打你未经允许,便擅闯我的房间,目无尊长!”
说罢,穆希趁她们被吓住,起手又是一巴掌扇在沐珍另一边脸上:“这一巴掌,打你越俎代庖,动用私刑惩处姐婢!我穆希的人,轮不到你来管教!”
“这一巴掌,是告诉你,什么叫尊卑有别!我,才是这院子的主人!才是沐家的嫡长女!你沐珍,一个妾室扶正所出的继室女,也敢在我这里撒野?我告诉你,再敢碰我的人一下,我打断你的手!”
她压抑不住怒火的声音不算高,却是掷地有声,异常清晰地回荡在院子里,却带着一种凛冽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狠厉,冰冷的眼神扫过沐珍和她带来的下人,犹如刀锋,让那两个原本凶神恶煞的婆子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兰香更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扶着沐珍的手,让沐珍向前一栽,竟是直接摔倒在地,跪趴在穆希跟前。
沐珍捂着脸,火辣辣的疼痛和前所未有的羞辱感让她浑身发抖,她指着穆希,气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你,你,穆希!你给我等着!我要告诉父亲!我要告诉母亲!你无法无天!你穿得不伦不类跑出去给沐府丢人!”
“滚!”穆希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沐珍,举手作势还要打。
“你等着,你等着!”
沐珍被她看得心头一寒,更是畏惧她的巴掌,又气又怕,终究不敢再停留,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那群下人见主心骨跑了,也连忙跟着出去了。
卧房里瞬间只剩下穆希,和瑟瑟发抖、泪流满面的小桃。
穆希走回床边,看着小桃脸上的伤,心头怒火未消,又夹杂着几分心疼和愧疚,她轻轻拍着小桃的背,声音柔和下来:“别怕,小桃,没事了。对不起,都怪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是我回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小桃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紧紧抱住穆希:“小姐,呜呜,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小桃好怕,但是,但是我什么都没说,二小姐打我,我也不说,小桃没有辜负您。”
穆希搂着小桃,找出药膏为她敷脸,叹道:“委屈你为我受这份苦了。”
小桃感动得无以复加,眼泪哗啦啦地流:“不委屈,不委屈,只要小姐好。”
但很快,这小丫头又担忧起来:“小姐,你打了二小姐,她,她肯定要告诉老爷夫人的,到时候怎么办?”
说罢,小桃低头纠结了一会儿,下了莫大的决心:“您就说,都是我干的,把一切推给我吧!”
穆希敲了敲她的脑袋,怎么老想着替她顶罪:“想什么呢,就你这呆头呆脑畏畏缩缩的样子,谁会信你敢打小姐?再说了,我是沐珍的长姐,我打她是天经地义,老爷夫人再气,也不能把我给杀了,而你要是以卑犯尊,你就死定了!”
她可无意让小桃顶罪,她穆希就不怕事!
小桃果然害怕起来:“但是、但是您……”
“没什么但是!你听我的就行!”穆希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沐珍最好嚷嚷得全府都知道,敢打我的人,就得被我打!”
其实从前,穆希自恃身份矜贵,并不爱亲自动手教训别人,但她这会子实在是气急了,又没有其他人可以使唤,情急之下,只好亲自上手,没想到打完之后,才发现这还挺畅快的,只恨自己刚才没多扇沐珍几个巴掌,就是手有点痛。
小桃圆圆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小姐您为了我,您太好了。我,小桃要一辈子服侍您,报答您。”
穆希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去把沐珍送来的,放在桌上的那碗燕窝拿过来。
小桃忧道:“小姐,那燕窝是二小姐送的啊。”
“不是她亲自送过来的我还不吃呢。”穆希挥挥手,“哪个长了心眼的人会明目张胆下毒啊?快拿过来!”
小桃诺诺连声,马上去拿那碗还在保温木箱里的燕窝。
穆希清楚地知道,那沐珍看着柔弱和善,可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平时没少撺掇沐柔那蠢货欺负原主,她这一巴掌下去,必将惹来更大的麻烦,得快点吃点东西,补充些体力,才好应对接下来的硬仗!
穆希接过小桃递来的燕窝,触手温热,她心中冷笑,这沐珍惯会做表面功夫,送东西也挺讲究个“诚意”。
她毫不犹豫,几口便将那碗炖得软糯清甜的燕窝吃了个干净,热流下肚,驱散了方才动手的些许寒意,也让她因愤怒而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头脑更加清晰。
“快,小桃,帮我更衣。”穆希放下碗,声音果断。
她迅速脱下身上沾染了些许尘土的丫鬟装束,换上一身青色襦裙,小桃忍着脸上的痛楚,动作麻利地帮她整理发髻、佩戴珠钗,不过片刻功夫,她便从一个朴素的小丫鬟变回了一个端庄的大家闺秀。
几乎是刚收拾停当,院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板着脸、眼神锐利的老妇人带着两个粗壮的婆子径直闯了进来,正是老夫人严太君身边最得力的赵嬷嬷。
“大小姐。”赵嬷嬷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老夫人有命,请大小姐即刻去佛堂问话。”
“有劳赵嬷嬷带路。”穆希神色平静,理了理衣摆,想着终于能会会那严老夫人,姿态从容地站起身,看了一眼小桃,“小桃,跟上。”
小桃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赶紧低头跟在穆希身后。
严太君常驻的佛堂内,檀香袅袅,气氛却异常凝重压抑。
穆希一进门,便见老夫人严太君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这位深居简出的老妇人雍容得很,夹杂着银丝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成圆髻,罩着深色的点翠珠网,正中压着一枚深蓝抹额,与她保养得宜却仍不可避免刻上岁月痕迹的、略显松弛的面容相得益彰。
她身着一袭绛紫色绣暗金云纹的锦缎外袍,华贵而内敛,虽然年事已高,腰背却依旧挺直,端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此刻,她一手转动着佛珠,另一手扶着座椅扶手,她沧桑的面容严肃,眼神如古井般深不见底。
看着是个不好对付的。穆希用余光瞧了她一眼后,马上低下头。
大夫人王氏,也就是沐珍的生母,正站在堂下,一脸心疼地揽着哭得梨花带雨、脸颊红肿的沐珍。
沐珍靠在母亲怀里,抽抽噎噎,眼睛肿得像桃子,那白皙两颊上的红肿指印格外显眼。
见穆希进来,沐珍的哭声顿时拔高了一个调,充满了委屈和控诉,直往王氏怀里钻得更深。
王氏则立刻向老夫人诉苦,声音期期艾艾,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和无奈:“母亲,您得给珍儿做主啊!珍儿不过是想着她姐姐身子不适,好心炖了碗燕窝送过去,谁知手底下那小丫头不仅拦着不让见,还撒谎说希儿在休息!珍儿发现希儿根本不在房中,那丫头是在说谎后,想着府里的规矩,觉得下人这般欺瞒主子,若不管教,岂不坏了门风?这才略施小惩,而且珍儿惩戒完了后还在房中等着她姐姐回来。可谁曾想,希儿她……她一从外面回来,竟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对珍儿大打出手!您看看,珍儿这脸……”
王氏心疼地抚摸着沐珍的脸颊,哭哭啼啼:“这要是破了相可如何是好?唉,母亲,您知道的,珍儿这孩子最是知书达理懂孝悌,上敬父母兄姐,下爱弟妹,未曾想,未曾想今日却受此委屈。”
说着,王氏话锋一转,看向穆希:“希儿,你怎么如此狠心?珍儿是你妹妹,她不过教训教训不规矩的婢子,你却将她打成这样!你是不是嫌我这个母亲做的不好?若是这样,你冲我来,别为难你妹妹!”
穆希心中冷哼,低着头,看也不看王氏一眼,叫王氏以为她此刻的沉默是心虚,说得更加来劲:“唉,希儿,我此前只不过是顾着你的病体未愈、顾着沐家的名声,才不同意你出府游玩的,实在不是有心为难你。没想到,没想到你今日竟私自出府,不知去了何处,穿得也不甚体统。这若是传扬出去,我们沐府的脸面,希儿,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呢。”
穆希心里翻了个白眼,装,你继续装,我看看你能不能把嗓子哭哑。
“够了!”老夫人这时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让王氏的哭诉戛然而止。
她浑浊却锐利的目光转向穆希,带着审视和严厉:“希儿,王氏所言,可属实?你私自出府,又动手殴打亲妹,可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