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那番“一品仙禄、共享天庭”的说辞刚落地,虎威山这边就炸了锅。
“大王!去不得啊!”
虎先锋第一个蹿出来,大刀往地上一杵,虎目圆睁:
“天上那帮老倌儿什么德性您还不知道?当年弼马温(小虎子,你礼貌么)何等本事,上去不也被人当猴耍?呸,俺不是那意思……反正就是没安好心!”
小骊龙也急得龙须乱抖:“主上!玉帝这明摆着是‘请君入瓮’!您这一上去,可就由不得咱们了!”
黄风大圣捻须沉吟,沉声道:“主上三思。天庭招安,无非是缓兵之计。若真上了天,阵法受限,兄弟分散,便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
赤髯龙直接龙尾一甩,卷起一阵风:“不去不去!俺们就在虎威山逍遥快活,凭什么听他天庭使唤?”
毒敌大王闷声道:“那天庭连昴日星官怎么没的都不查,能是什么好地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劝得情真意切,连几个蝎子精儿子都扯着王虎的衣角,眼巴巴喊:“虎爷爷别走!”
太白金星站在那儿,面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心里却暗喜:吵吧,闹吧,越劝这虎妖越容易起逆反心思,老夫这招以退为进……
他正美着呢,却见王虎忽然抬手。
“安静。”
王虎这一声,让全场瞬间静了下来。
只见他缓缓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挣扎?愧疚?还有那么点向往?
他走到太白金星面前,盯着那卷金灿灿的圣旨,喉结动了动,忽然长叹一声。
这一叹,叹得百转千回,愁肠寸断。
“老白啊……”
王虎开口,声音居然有点哑,“玉帝陛下……真是客气啊。”
太白金星心头一跳,有门儿!
“虎王明鉴,陛下确是求贤若渴……”他趁热打铁。
“可是——”王虎猛地打断他,眼圈居然红了!
众人一惊。
只见王虎抬手抹了抹眼泪,声音哽咽:“可是老天使啊……这‘虎威王’的封号……它不行啊!”
太白金星一愣:“为何不行?此封号威风凛凛,正合虎王气象……”
“因为它不实啊!”
王虎忽然捶胸顿足,嚎了起来,“我对不起兄弟们啊!我骗了大家这么多年啊!”
全场目瞪口呆。
连太白金星都懵了,这唱的哪出?
王虎抽抽搭搭,指着自己的脸,痛心疾首:“其实……我根本不是老虎!我是一只雕啊!一只自卑的、不敢面对真实自己的雕!”
沉默。
突然的沉默。
虎先锋张大了嘴,小骊龙龙角歪了,黄风大圣的鼠须僵在半空,赤髯龙差点从云头上栽下去。
太白金星脑子嗡嗡的:“雕……雕?!”
“对!的 一 奥,diao 雕!”
王虎泪眼婆娑,一把抓住太白金星的手,“老白你听我说!我本是一只翱翔天际的座山雕!只因自幼秃顶……啊不,是羽色灰暗,不如其他雕兄威武,心中自卑,这才幻化成虎妖模样,混迹山林……我苦啊!”
他越说越伤心,简直闻者落泪:“
这些年,我顶着‘虎王’的名头,夜里却常对月垂泪,恨自己为何不是真虎!
如今陛下要封我‘虎威王’,我……我受之有愧!
这封号,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上!
时时刻刻提醒我是个骗子!”
太白金星被这一套组合拳打懵了,下意识道:“那……那虎王的意思是?”
王虎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若天庭诚心招安,就该封我真正的名号!我是雕,就该封——‘神雕王’!”
他握紧拳头,掷地有声:“唯有‘神雕王’三字,才能让我挺直腰杆,堂堂正正位列仙班!否则……否则我宁可老死山林,也绝不受这‘虎威’虚名!”
说罢,他周身光华一闪——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王虎的身形开始变化!
黑发转为灰褐,身形拉长,双臂化翼,转眼间,一只神骏非凡、翼展三丈、目如金灯的座山雕,昂首立于广场中央!
它还特意抖了抖油光水滑的羽毛,仰天长唳一声:“唳——!!!”
声音清越,直透云霄。
“老祖、大王……”虎先锋声音发颤。
“主上……真是雕?”小骊龙龙眼瞪得像铜铃。
太白金星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仔细打量眼前这雕——气息、威压、甚至那眼神中熟悉的狡黠,都和王虎一般无二!
他心念电转:雕就雕吧!
管他是虎是雕,只要能哄上天,就是只蚂蚱也得封个“飞天蚱蜢真君”!先完成任务再说!
“原来如此……”太白金星露出理解与感动的神色,捋须长叹,“虎王——不,神雕王真是性情中人,坦诚相待,令人敬佩!既如此,老夫便回禀陛下,改封‘神雕王’,如何?”
“雕兄”用力点头,雕眼里闪着泪花:“老白你懂我!若封神雕王,我即刻上天,叩谢隆恩!”
“好!好!”太白金星大喜,“那便请神雕王随老夫……”
“等等!”
雕兄一翅膀拦住他,转身看向众兄弟,雕嗓哽咽:“兄弟们!我……我上天享福去了!你们好好守着家业,等我……等我站稳脚跟,再接你们上去吃香喝辣!”
那模样,活像要进京赶考的寒门学子,悲壮又充满希望。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复杂。
终于,黄风大圣第一个上前,抱拳:“既……既是雕兄志向,我等……恭送。”
聪明如小黄龙憋着笑:“雕兄保重。”
虎先锋都快把大腿掐紫了:“雕……雕爷爷早去早回啊!”
“雕兄”重重颔首,一翅膀搭上太白金星:“老白,走!咱们上天!”
太白金星生怕他反悔,驾云而起,带着这只壮志凌云的“神雕王”,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南天门而去。
身影消失在天际。
虎威山广场上,一片诡异的寂静。
三息之后。
“噗——”
“哈哈哈哈哈哈!!!”
王虎的声音,从大殿屋顶传来。
众人猛地抬头,只见另一个王虎——黑发金瞳,翘着二郎腿,正坐在屋脊上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哎呦我的妈……笑死虎爷了……”
王虎揉着肚子,“还‘神雕王’……你们看见老白那表情没?跟生吞了只蛤蟆似的!”
虎先锋结结巴巴:“老、老祖宗……那、那雕是……”
“分身!有我五层功力的分身!”
王虎跳下来,得意洋洋,“真当我傻啊?上天?上了天还能由得我?玉帝那老小子想玩‘瓮中捉鳖’,虎爷我就陪他玩玩!”
他拍了拍手:“那分身功力不凡,与我心意相通。且让他在天庭探探虚实,就算要抓我,到时必会给他们惊喜。”
小骊龙恍然大悟:“所以主上您刚才是在演戏?”
“不然呢?”
王虎挑眉,“要不演得逼真点,能骗过太白金星那老油条?你们配合得也不错嘛——尤其是老黄那句‘雕兄志向’,差点让我笑场。”
黄风大圣捻须微笑:“主上妙计,我只是顺水推舟。”
赤髯龙嗷嗷叫:“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真等‘神雕王’在天上搞事情?”
“等啊,当然等。”
王虎笑眯眯地望向天庭方向,“让他们先热闹着。咱们呢伺机而动——”
他转身,环视四周:
“该练兵练兵,该种地种地,该挖矿挖矿。等天庭发现招安了个‘寂寞’,要么恼羞成怒再派兵,要么灰头土脸来谈判。”
“而这中间的时间……”王虎眼中金光流转,“就是咱们继续壮大,结交盟友,把虎威山的根,扎得更深的时候。”
他咧嘴,露出那标志性的、蔫坏又嚣张的笑:
“这官,我虚着要;这天,我实着反。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才叫格局。”
众人对视片刻,忽然齐声大笑。
虎先锋竖起大拇指,吼声震天:
“大王——高!”
小张太子接道:“主上,硬!”
小黄龙总结:“虎王,又高又硬!”
笑声回荡山间,惊起林鸟一片。
而九天之上,太白金星正领着志得意满的“神雕王”,穿过南天门,心中盘算着如何向玉帝报喜。
他全然不知,自己牵着的,只是个冒牌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