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年一瞬》2:
他的话语,听在现代科学家耳中,充满了玄学的色彩,与他刚刚展现出的、近乎神迹的手段形成了奇妙的对应。没有人再敢质疑这位来自北宋的智者。林远立刻示意工程团队,尝试按照沈括的指点,调整能量分配和结构配重,果然,桥体的共鸣声更加和谐稳定,漩涡的光门边缘甚至泛起了一圈温润如玉的光泽。
就在这时,云心注意到了之前被忽略的一个细节。沈括那纤尘不染的青袍袍角,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些细微的、呈现独特赭红色的泥土颗粒。这种颜色和质感,与她之前在玉琮引发的幻象中,看到的那个火星基地场景里的土壤,一模一样!她的心跳骤然加速,一个大胆到令人窒息的猜想浮上心头。
她正欲开口询问,突然,手中一直温热的玉琮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共鸣感!这感觉并非震动,而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呼唤。一股清凉却磅礴的信息流,顺着她的手臂,直冲脑海——
这一次,幻象不再模糊破碎,声音也不再是微弱的杂音。她清晰地“看”到了一个光线柔和、充满古意盎然的房间,女儿小雅穿着一身合体的、改良过的宋式童装,正坐在一张矮桌前,仰着头,对一位面容模糊、但气质儒雅的老者说着什么。同时,女儿那熟悉而带着几分雀跃的、穿越了无尽时空阻隔的呼唤,直接在她心底响起:
“娘亲……我能感觉到你!我在这里很好,别担心……这里的星星好漂亮,和地球上看到的一点都不一样!沈先生(并非指沈括,或是火星上的宋人学者)他们每天都在教我认识新的星图,好复杂,但是好有趣……沈先生说,等我学懂了基础,能自己推演星轨了,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就能见到你了……”
泪水,瞬间毫无征兆地充盈了云心的眼眶,顺着脸颊滑落。那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巨大的 relief、难以置信的奇迹感和汹涌的思念交织在一起的产物。她终于明白了,女儿并非遭遇不测,而是进入了一个超乎想象的、更加宏大的世界。她也终于串联起了所有的线索:女儿的失踪、玉琮的异动、良渚与宋星的关联、沈括的降临……这一切,并非偶然的意外或灾难,而是一个横跨了五千年、甚至更久时间的、精心编织的宏大计划的一部分!每一个“失踪者”,或许都像小雅一样,是某种意义上的“有缘人”,被这个古老的系统选中,去往另一个时空,完成某种使命或学习。而每一次所谓的“时空异常”,都是这个系统在调整、在运行的表征。她和林远他们,并非被动地遭遇奇迹,而是主动地(尽管起初并不自知)参与并推动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沈括似乎敏锐地感知到了云心剧烈的情绪变化,他温和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带着一种深切的懂得与安抚。“时空如河,奔流不息,有逆流,有顺流,有漩涡,有浅滩。然人心如舟,可渡一切。今诸君以莫大之勇气与智慧,重开此道,当知星海无涯,探索无尽,然人心须有度,知进知退,知雄守雌,方能行稳致远。”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激动而又带着迷茫的面孔,最终越过众人的头顶,投向那片因时空门开启而显得格外璀璨、却又深邃得令人敬畏的夜空,仿佛在凝视着某个特定的坐标。
“大宋工部星槎,依古法建造,秉承先贤遗志,探索星海,已在火星‘汴水’之畔,建立据点,等候访客久矣。”
这句话,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惊雷,在所有人心头轰然炸响!震得他们耳膜嗡嗡作响,脑海中一片空白,随即又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几乎晕眩。
宋星舰队?火星殖民地?《梦溪笔谈》中那些曾被后世视为神话传说或奇思妙想的记载……“用胶泥刻字”、“指南针需常微偏东不全南也”、“登州地震山脉迁”……难道那些仅仅是冰山一角?那些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只存在于野史笔记和网络小说中的构想,难道并非空穴来风,而是被刻意淡化或隐藏的、真实发生过的历史?一个在北宋时期就已经开始进行星际航行、甚至在火星建立据点的文明分支?这彻底颠覆了他们对人类历史、对科技发展路径的认知!
林远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呼,他感觉自己几十年建立起来的科学世界观正在崩塌与重建的边缘疯狂摇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问出了那个从项目伊始就压在心头、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沈公,之前因玉琮共鸣和时空异常而失踪的那几位游客,包括云心的女儿小雅,他们……此刻是否安好?身在何处?”
“安然无恙,诸位尽可宽心。”沈括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从容。他袖袍再次轻轻一挥,动作优雅而富有韵律。只见众人面前那巨大的、已经稳定下来的时空漩涡光门,其中的景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的水面,涟漪荡漾之后,显现出的不再是混乱的能量流或是深邃的星空,而是一派清晰、生动、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
那是一座依山傍水(或许是火星上的干涸古河道)而建的城市轮廓,建筑风格充满了鲜明的宋式特征:飞檐斗拱,亭台楼阁,粉墙黛瓦,却又巧妙地融合了一些泛着金属光泽的奇异材质和能量管道,显得既古雅又先进。城市上空,一层若有若无的、仿佛琉璃制成的透明穹顶笼罩着,隔绝了外面想必是稀薄而寒冷的大气。在城市的中心广场上,矗立着一座高大的、雕刻着星图与云纹的日晷状仪器。而广场旁,一座挂着“澄心园”匾额的精美园林里,众人清晰地看到了那几位失踪的游客!他们衣着干净整洁,面色红润,正围坐在石桌旁,与几位身着宋服、气质儒雅中带着干练的天文官或学者模样的人,品着香茗,相谈甚欢。其中一位年轻的大学生,甚至仿佛心有所感,抬起头,朝着光门的方向——也就是众人观看的方向——咧嘴笑了笑,用力地挥了挥手,神态轻松自如,完全没有被囚禁或胁迫的迹象。
“我们……我们真的成功了!我们打开了通往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工程师老王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老泪纵横,喃喃自语,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梦想成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恍惚。整个控制中心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低低的欢呼和议论声,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兴奋、震撼与骄傲。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成功喜悦之中,开始憧憬着未来星际交流的宏伟蓝图时,沈括脸上那温和从容的表情,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眉宇间笼罩上一层凝重的阴影。
“然,有一事,关乎此间安危,不得不告。”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警示的意味,“天门既开,福祸相随。能量扰动既成,便再难遮掩。‘巡天卫’已察觉此间异常之时空波动,按其律例,不日必将遣使前来稽查。尔等初涉星海,万事伊始,当好自为之,慎之又慎。”
“巡天卫?”林远疑惑地重复这个充满古风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称谓,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即尔等基于自身理解,所谓之‘时间警察’、‘时序管理者’。”沈括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与凝重,“彼等自诩为时序之守护者,执掌诸界时间线之‘纯净’与‘正统’,维护其所谓不可更改之‘正史’。凡有逾越其划定之轨、可能引发时序‘混乱’之举,皆在其清除之列。吾以北宋之身,擅临后世,已违其铁律。彼等追踪吾之气息而来,亦是题中应有之义。”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给沈括的警告做出最残酷的印证,之前已经恢复平静的监测设备,突然毫无征兆地再次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耳、都要急促的尖锐警报!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将整个广场映照得一片血红。
人工智能“烛龙”那毫无感情色彩的电子音,此刻也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响彻整个空间:“最高警报!检测到复数高维能量反应正以超光速模式接近!坐标锁定本实验场!能量特征与数据库中对‘时间警察’的残留记录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二点七!预计……预计抵达时间,三分二十秒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