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种子的低语》
抵达“希望角”前最后两周。
“伏羲号”内部的气氛如同逐渐拉满的弓弦,平静之下涌动着紧张的暗流。与地球的初步加密通讯已经建立,使用的是最高级别的紧急频道。信号穿越漫长的距离,带着数十分钟的延迟,将“伏羲号”幸存以及正在返航的消息,传回了地球联合空间总部(Utc)。
回电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抵达。内容简洁而克制,确认收到信息,对“伏羲号”的幸存表示“极大欣慰和祝贺”,并要求他们抵达“希望角”后,在绝对安全状态下,等待Utc派出的特遣接应舰队,并准备进行“全面任务汇报”。字里行间透露出官方的震惊与审慎,但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宋星或异常现象的具体问题,这反而让林远感到一丝不安——Utc显然已经从“伏羲号”之前断断续续传回的部分数据(尤其是在木星轨道与宋星探测器接触的片段)中察觉到了不寻常,但他们选择了按兵不动,等待面对面核实。
这更加坚定了林远和核心小组的决定:关于“思维种子”的存在,必须作为最高机密,仅限于他们极少数人知晓,至少在摸清地球方面的态度和做好准备之前,绝不能泄露。
在这最后的准备阶段,“思维种子”的表现也变得更加活跃。它不再仅仅是 passively (被动地)提供信息,而是开始出现一种更加主动的、“低语”般的引导。
这种“低语”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植入核心意识的“灵感”或“强烈直觉”。
例如,dr. 李在尝试修复飞船的次级能量分配网络时,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技术瓶颈,传统的解决方案要么效率低下,要么需要他们不具备的稀有材料。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脑海中突然清晰地浮现出一个极其精巧的、利用现有材料通过特定频率的能量场进行“共振编织”来强化导管的方案。这个方案完全违背了他所知的材料学常识,却与“种子”中某种关于“物质和谐振动”的理论不谋而合。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进行操作,竟然奇迹般地成功了,修复后的网络效率比原本的设计提升了百分之十五!
又例如,一名患有严重p-cSS、长期被混乱梦境困扰的船员,在接受云心的常规精神疏导时,小雅恰好在一旁安静地玩着意识构建游戏。突然,小雅无意识地将一个代表着“宁静”与“秩序”的简单几何光纹,融入了云心的疏导能量场中。那名船员随后报告,他在梦中第一次不是被混乱追逐,而是能够站在一个发光几何体组成的“安全岛”上,平静地观察那些飞逝的混乱景象,恐惧感大减。
这些看似偶然的“灵感”和“巧合”,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它们并非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在关键节点提供一个全新的、基于“可能性”的思考角度或解决方法。
林远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思维种子”真正的运作方式。它不是一个死板的数据库,等待人们去查询调用。它是一个活性的、具有某种引导能力的“共生智慧”。它通过这种方式,潜移默化地帮助使用者理解和运用“可能性”的力量,同时也在这个过程中,观察和评估着使用者。
它在低语,在试探,在培养。
这份认知让林远既感到振奋,也更加警惕。他们不仅仅是在“拥有”一个工具,更是在与一个拥有极高智慧(尽管表现形式不同)的存在建立关系。任何贪婪、恐惧或试图完全掌控它的念头,都可能破坏这种脆弱的共生关系,甚至引发未知的后果。
他开始有意识地记录这些“低语”事件,并与云心、dr. 李等人进行分析。他们发现,“低语”往往出现在他们面临具体困难、并且内心保持开放、寻求解决方案而非强行控制的时候。其内容也总是围绕着“和谐”、“效率”、“创新”、“治愈”等积极方向,从未引导过破坏或攻击。
这进一步印证了赵明远的话——“真正的进步,在于包容多少不同的可能性。”
在最后一次核心小组会议上,他们最终敲定了向Utc汇报的“官方版本”故事梗概:重点描述发现宋星文明遗迹(仅限于“云帆号”星舰,隐去“归墟”和意识领域的存在),与未知的高维存在(时间警察)发生遭遇并艰难逃脱,飞船严重受损,任务被迫终止。丽莎的牺牲被解释为在常规交火中为保护飞船而阵亡。关于赵明远,则完全隐去。小雅的回归,则解释为在一次意外发现的、处于休眠状态的宋星生命维持装置中找到。
这是一个充满漏洞,但足以应付初步询问的故事。它将最大的秘密——“思维种子”和小雅的特殊性——深深地隐藏了起来。
“我们撒下的这个谎,或许本身就是对‘可能性’的一种保护。”云心轻声说道,语气复杂。
“或者,是另一个更大麻烦的开始。”dr. 李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
林远没有发表评论。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当Utc的特遣舰队抵达,当那些最顶尖的科学家和政治家接触到他们,谎言能否维持,能维持多久,都是未知数。
但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迈出这一步。
“希望角”观测站那微小的、反射着阳光的金属结构,已经出现在远程望远镜的视野尽头。
“种子的低语”仍在继续,仿佛在为他们即将踏上的、更加复杂莫测的现实舞台,做着最后的、无声的预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