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问起家在哪儿,江大牛都支支吾吾,接连改口。
别说公堂上众人,就连外面探头探脑的百姓,都觉出了不对。
“先说谷雨村,又说惊蛰村,现在改口成了春雷村的人……在场有没有春雷村的?可认得他?”
高碎琼得了消息匆忙赶来,刚挤到最前头,就听了这话。
她眼珠子一转,故意扯着嗓子:
“不认识啊!从来没见过他!春雷村什么时候有这号人了?别是海匪假扮的吧?”
高闻予就在高碎琼身边,来的一路上,已然听几个追风铺子的人说了经过,和她一唱一和:
“这可说不准。几岁小孩都知道自家在哪儿,他偏偏几番改口……”
挤在角落的人刚要应和江大牛的话,就被截了话茬。
他当即改了口:“不对啊,不是在审许记粉铺下毒的事吗?怎么聊起江大牛是哪儿的人了?
江大牛他娘可还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呢,人都在公堂上,莫非新来的县令不敢得罪秦千户,故意徇私?”
许空山一听就知不对,顺着声音就望了过去。
他人高高大大,一眼瞧见挤在角落撺掇事的人,不动声色挤了过去。
许望野忍着怒气怼道:“江大牛连自个儿是哪儿的人都说不出,嘴里没一句实话,你也敢信他的话?
莫非你跟他是一窝的,看不得秦大人和新来的大人半点好,故意闹事?”
围观百姓说什么的都有。
毕竟江大牛的娘当真中了毒,现下还不知道救不救得活呢。
就在陆逢欲拍惊堂木时,陪同几位大夫在隔壁救人的捕快绕过人群走出:
“大人,池大夫已探明脉象,江大牛母亲中的,并非断肠草,而是马钱子。
似是只沾了一点点毒,她现下全身都在抽搐,快要喘不过气。
钱大夫直言,救不了。”
话音一落,所有人顿时哗然。
江大牛抓住机会,哭嚎着不停磕头:“大人,我娘命悬一线,您就别抓着不重要的事情不放了。
我求求你,我求您了,你给我娘讨个公道,给我娘讨个公道吧!不然我娘死都死不瞑目啊!!”
曹大人附和道:“陆大人,他家在何处,等此事过后再谈也不迟。
眼下人命关天,可不能让下毒之人太过猖狂。本官提议,杖打许记粉铺的掌柜,直到他伏法为止!”
跪在地上的许闻风呼吸一窒。
许悦溪冷笑质问道:“曹大人是要屈打成招?就不怕此举冤枉了人?”
曹大人睨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手拿令牌轻叩着桌子:
“陆大人,江大牛的娘在许记粉铺中毒,是万万抵赖不得,你可不能手软心软,叫方郡守失望啊。”
陆逢微微颔首:“曹大人乃是方郡守的心腹,您的一言一行,自是不会有错。”
秦千户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就被曹大人抢了话茬。
曹大人一指许闻风:“那便打!”
许闻风一看被指的是自己,而不是许悦溪或许仲,稍稍松了口气。
他埋下脑袋跪着,等待捕快拉他下去。
却不想陆逢话风一转:“来人,还不快按曹大人所言,将江大牛和许闻风拉下去,各打十大板子?”
他笑吟吟看向曹大人:“江大牛一再改口,可见嘴里没一句实话。
本官正发愁该如何让他说实话,曹大人就给我出了个好主意,陆某在此,谢过曹大人。”
曹大人脸色瞬间难看。
郑捕头得了命令,一抬手,张图等捕快立马上前,就要押下江大牛和许闻风。
江大牛被捕快强行摁住手腕,懵了一瞬,下意识看向曹大人:
“大人救我!大人!大人,我都是照……”
曹大人眼神一冷,就要开口叫人打死这个成事不足的废物。
秦千户吃了几次嘴慢的亏,见许悦溪不停给他使眼色,瞄准时机扬声道:
“慢着!”
他看向陆逢,学着官学食堂那日二公子打圆场的样子,笑道:
“屈打成招,实在不妥。且江大牛母亲还不知生死,他或许心中担忧,口不择言,也说不准。
不如等尘埃落定,再做定夺?如此,更能服众。
事关临海镇百姓,事关陆大人的声誉,想来曹大人,也不会拒绝。”
曹大人心知那妇人必死无疑,没有再多跟秦千户纠缠,冷冷瞪了眼惊出一身冷汗的江大牛,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郑捕头还拖着许闻风呢,闻言问询般看向陆逢。
陆逢微微颔首,命他到隔壁探看。
郑捕头松开许闻风,走到隔壁一瞧,钱大夫和池大夫正在争执。
钱大夫嗤笑:“断肠草又如何?马钱子又如何?她中毒已久,无药可救。
我劝池大夫,莫要贸然行事,叫人当真死在了你手中,损了池大夫多年积攒下的好名声。”
池大夫的确有些为难,满脸都是汗。
她看看躺在地上几近窒息的老妇人,再看看蹲在一旁挑选银针的许凝云,一咬牙:
“凝云,你让开,我来!”
许凝云没有理会池大夫,注意到郑捕头前来,和他打了声招呼:
“别让任何人打扰到我,包括我师父。”
她话一说完,抽出一根长度适中的银针,屏气凝神。
池青不愿让年纪最小的徒弟牵扯上人命一事,但她更知道医者行医时,不能被惊扰。
池青看看还在看笑话的钱大夫,朝满脸担忧的郑捕头微微颔首。
两人默契挡在许凝云身前,隔离开钱大夫。
钱大夫看出他们的打算,只觉好笑。
死于马钱子中毒的人,可不止一两个。
别说许凝云出手,就是池青亲自出手,那老妇人的命,都救不回来!
许凝云也在赌。
她赌老妇人进衙门前假装中毒晕厥,大夫赶来后,才舔了下提前备好的马钱子之毒。
——老妇人左侧衣袖上还没干的汁液,就是证明。
否则老妇人绝对熬不到现在。
而是早在那江大牛闹事之时,就死于非命。
许凝云屏住呼吸,招来两个捕快摁住老妇人的四肢,看准穴位,缓缓扎下银针。
公堂上,
许悦溪万分焦急时,听到身后传来喊话声。
扭头一看,高碎琼比了几个手势,再一指身边的人:
“我爹被我喊来了,我求他救你。”
不止高家人,万玉和许孟九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正挤在人群里,满脸都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