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子边上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都是阎裕民派来看场子的,生怕有人来救人。
天擦黑时,村民们陆陆续续到齐了。大伙儿都自带板凳——以前开过会的都知道,阎裕民讲话又臭又长,动辄三四个钟头。有时候傍晚开会,散会都半夜了。带孩子的家长最遭罪,娃娃们经常在现场睡得东倒西歪。但谁也不敢提前走,没正当理由缺席的要写检讨。
李伟明猫在台子旁边的角落里,冷眼看着那几个狗腿子对村民吆五喝六。他们催着大家赶紧坐好,看见乱跑的孩子就冲家长破口大骂,嚣张得很。
李伟明懒得搭理那些人虚伪的面孔。
他盘算着等会儿批斗大会开始,非得给阎裕民点颜色瞧瞧,让这活蹦乱跳的家伙彻底蔫儿了。
他在角落站了片刻,便溜达到大队部附近转悠。
村里知道李伟明名号的人不少,但真正见过他的却没几个。
于庄大队不算小村子,该有的都有,政治氛围还挺热闹。
李伟明晃悠到大队部跟前,发现墙上刷满了石灰标语,全是醒目的红色美术字,格外扎眼。
这些标语都是当下最流行的口号,写得清清楚楚。
听说这些字都是于莉她爹带人写的——村里就数他文化最高,字也漂亮,所以大队部的标语基本都出自他手。
李伟明一条条看过去。
这年头的标语,全是关于国家建设的,红字白墙,透着浓烈的时代气息,一下子把人拽回六十年代。
整个大队部几乎被标语糊满了。
他正转悠着,还没走远,突然被人吼了一嗓子,质问他不好好待着等开会,瞎跑什么。
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李伟明不想节外生枝,压着火气,默默退回原来的角落。
刚回去没多久,苗兰花就带着于莉和于海棠找了过来。
见到李伟明,苗兰花明显松了口气,看样子找了半天。
她挤出笑容:“伟明啊,可算找着你了!刚才去哪儿了?伯母都快急死了!”
“随便转转,看看环境。”李伟明语气平淡。
“没事就好……”苗兰花说着,目光往台上一瞟,看到于占海,笑容瞬间僵住,眼眶一下子红了,“今晚可就指望你了……你伯父他……”
李伟明赶紧安慰:“伯母放心,今晚一定让伯父回家睡踏实觉。”
听了这话,苗兰花才稍稍安心。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啥这么信任李伟明——毕竟阎裕民可不是好惹的,背景硬着呢。
普通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丈夫信任李伟明,苗兰花也决定相信他。
于海棠附和道:妈,伟明哥都这么说了,您就别担心了,他肯定有办法!
苗兰花点点头,招呼大家坐下。
这时,于莉的父亲缓缓睁开眼睛,环视四周。
目光最终落在李伟明身上。
李伟明察觉到于占海的视线,冲他微微一笑。
于占海也点头回应。
尽管脸上伤痕累累,于占海的精神状态却不错。
眼神中透着坚定。
看到父亲遍体鳞伤的模样,于莉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猛地站起身:伟明,你一定要救救我父亲!
放心吧,这事交给我。李伟明轻拍于莉肩膀,让她重新坐下。
阎裕民带着十几个壮小伙从大队部走出来。
这些年轻人身材魁梧,站姿笔直,双手背在身后,一看就是**。
阎裕民走上台,得意地打量着于占海,露出古怪的笑容。
又扫视台下社员,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阎裕民落座后清了清嗓子。
他先看了看台上的于占海,又望向台下。
阎通,带人去清点人数,看哪家没到齐。
名叫阎通的年轻人立即带人分头行动。
于庄共有十五个生产队。这些人直接找各队队长核对名单。
于莉家所在的永悦生产队,原本由于占海兼任队长。
阎裕民一回来就撤了他的职,安排心腹阎通接任。
阎通与阎裕民同姓,又和于占海有过节。
他主动巴结阎裕民,自称是一家人,忙前忙后效劳。
就连阎裕民住院期间,阎通也不断打小报告。
他把于占海说得一无是处,还诬陷其散布谣言。
阎裕民怀恨在心,养病期间就盘算着报复。
刚痊愈不久,他就迫不及待来到于庄,准备整治于占海。
一开始,阎裕民就撤掉了于莉父亲担任的永悦生产队队长职务。
于庄大队里,永悦生产队是最出色的。队里人才众多,不少人和于占海都有生死之交。
阎裕民把自己的心腹阎通安**了永悦生产队。
现在阎裕民要清点人数,阎通格外卖力。他重点盯着于莉的家人和亲近的人,特别是于莉一家——阎裕民早上特意交代过,要阎通盯紧于莉母女三人,反复强调必须让她们出席今晚的批斗会。
阎通在人群中搜寻许久,终于找到了于莉母女。他阴沉着脸走到于莉面前,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猥琐地笑道:于莉,你们怎么不往前坐?前排看得清楚,待会儿批斗你爹,错过好戏多可惜。
于莉甩开他的手,冷声道:阎通,拿开你的脏手!
阎通嬉皮笑脸:我就喜欢你生气的样子。今晚要是肯陪我,我就饶你爹一命,怎么样?生产队的批斗会上出人命不是没发生过,这话暗示阎裕民可能对于莉父亲动了杀心。
他正要再摸于莉的脸,于莉委屈地看向一旁的李伟明。还没等阎通得手,李伟明已挡在前面。
阎通这才注意到李伟明,怒喝道:哪来的废物?滚开!找死是不是?
李伟明冷冷道:给你一秒,立刻消失,否则你会后悔。
阎通大笑,李伟明刚要动手,台上传来阎裕民的喊声:阎通!别磨蹭,人点齐没有?
阎通恶狠狠瞪了李伟明一眼:小子,回头再收拾你!说完匆匆跑上台汇报。
李伟明松开拳头,盯着阎通的背影暗骂:敢动我的女人,待会儿让你知道招惹于莉的下场!他转身安慰了于莉几句。
这时,台上的阎裕民清了清嗓子。
李伟明抬手拍了拍话筒,清了清嗓子说道:大伙儿都静一静。今晚召集各位社员过来,想必都知道为啥事。现在批斗大会正式开始!
他瞥了眼被绑在柱子上的于占海,正想上前解救,却见于占海冲他微微摇头。李伟明只好坐回原位。这几年风向确实变了,破四旧的口号越喊越响,但真正抄家烧书的事还不算多。农村里倒是闹得凶,从公社到生产队,干部们没少挨批斗。
阎裕民就是瞅准这个机会,在于庄大队带头搞起了批斗。捆人、吊打、罚跪这些手段,早在**时期就被某些干部用来整治社员。阎裕民玩这套特别熟练,于庄大队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昨晚于占海肯定没少遭罪,今天这场批斗会,阎裕民是要杀鸡儆猴。
只见阎裕民一挥手,让人把于占海从柱子上解下来。于莉和她娘刚松了口气,以为要给当家的留点脸面。谁知阎通突然窜到于占海身后,照着他腿弯就是一脚,把人踹得跪倒在地。
阎通麻利地抄起根麻绳,从于占海脖子后面勒过去,又绕着手臂缠了几圈,最后使劲一勒。他用膝盖顶着于占海后背,双臂发力收紧绳子。于占海疼得惨叫一声,整个人瘫在地上。阎通又补了两脚,骂道:装什么死狗!给老子站起来!说着就去拽绳子。
绳子一扯,于占海又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李伟明知道这种捆法特别毒,被绑过的人连饭碗都端不稳。这阎通真不是个东西!
于莉含着泪望向李伟明。他刚要起身,忽然看见有人抢先一步跳上了台。
李伟明定睛一看,发现眼前这人竟是他们四合院的三大爷阎埠贵。
阎埠贵怎么会在这儿?李伟明心里直犯嘀咕。
这位精打细算的三大爷,按理说不该来于庄蹚这趟浑水啊!
李伟明正纳闷间,突然想起于莉当初就是从阎解成手里救下来的。看来阎埠贵八成是冲着于莉来的,想报复她家。要不怎么会跟阎裕民那个**搅和在一起?
这时,阎通拽着于莉父亲来到阎裕民面前。见老于怒目而视,阎裕民气得把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他朝阎通使了个眼色,阎通抬腿就是一脚,把于占海踹得跪在了碎瓷片上。
台下几个狗腿子有样学样,纷纷摔碎茶杯逼老于下跪,一个个幸灾乐祸。于占海狠狠瞪了阎通一眼,却被揪着头发强行拽起来。刚站稳,又被人猛踹小腿,一声重新跪在瓷片上,两个膝盖顿时鲜血直流。
阎裕民这帮手下都是村里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当年老于当村长时没少管教他们,这些人怀恨在心;还有些跟老于有过节的,趁机报复;更有墙头草想借机巴结阎裕民谋个一官半职。
于莉看得泪流满面,可于占海硬是咬牙挺着,死活不让李伟明出手。李伟明明白,老于这是后悔低估了阎裕民的势力,不想连累他。
李伟明担心于占海上台会吃亏。
他用眼神示意于占海,只要护住妻女就好,自己的安危听天由命。
但李伟明根本没把这帮人放在眼里。
他不想让于莉为父亲担忧,见她哭得伤心,便大步跨上戏台,一把扶起于占海。
于占海见李伟明上来,慌忙劝道:伟明!带于莉她们走,别管我!快下去——
话未说完,阎通就狞笑着打断:上了台还想走?要下也得横着下!
于占海急得跪地推搡李伟明,却见他盯着阎通冷笑:横着下去的未必是我。
找死!阎通暴吼着扑来。
还没近身,李伟明抬脚就把他踹趴在地。
阎通恼羞成怒,抄起棍子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