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舒县城池与周边原野融为一体,唯有城头零星的火把在寒风中摇曳,如同鬼魅的眼睛。刘云肃立在中军大帐的沙盘前,目光凝注在那座象征舒县的木质模型上。连日来的围困与水路封锁,如同两根不断收紧的绞索,让城内的张饶部众日渐焦躁。根据陈到水军截获的情报以及投诚流民带来的消息,城内已然开始出现缺粮的迹象,贼军内部因抢粮而引发的械斗时有发生。
“主公,”郭嘉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寂,他不知何时已来到沙盘另一侧,手指轻轻点在舒县南门的位置,“时机将至。”
刘云抬起头,看向他。烛光下,郭嘉的脸色因连日劳心而略显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闪烁着洞悉人心的光芒。“奉孝已有破城之策?”
“非是强攻,乃智取。”郭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张饶贼众,看似势大,实则乃乌合之众拼凑。其核心乃太平道死忠,外围是裹挟的流民,而其中,还有一股力量——那便是城破之时,被张饶以家眷性命相胁,被迫提供钱粮,甚至派出私兵助其守城的本地豪族。”
荀攸此时也踱步过来,接口道:“公达近日梳理情报,确如奉孝所言。舒县周氏、卫氏等几家,其族中子弟乃至部分私兵,被张饶分散安插于各门协防,实则如同人质。这些私兵,装备较流民精良,且熟知城防,心中对张饶必然充满怨恨。”
郭嘉接过话头,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无形的线:“嘉之计,便是利用此节,行反间之策。我军可秘密联络这些豪族,许以保全其身家性命、战后不予追究之诺,买通其被胁迫守城的私兵,约定时日,里应外合,夜开城门!”
刘云心中猛地一跳,这个计划大胆而精妙!若能成功,便可避免惨烈的攻城战,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舒县。“此计甚险,奉孝有几成把握?联络之人,又如何能避开张饶耳目,将消息送入城中?”
郭嘉从容道:“主公勿忧。近日因我军围困,张饶为补充粮草,偶尔会允许少数与其有勾结的奸商,在严密监视下出入城门。嘉已查明,明日午后,便有一支这样的车队要入城。我们的人,可以混入其中。至于把握……”他顿了顿,“城内豪族如今如同坐在火山口上,张饶败象已露,他们比我们更急于寻找出路。只需一根救命绳索抛过去,他们必然会死死抓住。况且,我们并非要求他们做太多,只需在约定时辰,由其私兵控制住南门瓮城闸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即可。届时,我军精锐趁夜突入,大事可定!”
刘云沉吟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盘边缘。风险确实存在,但收益巨大。若能兵不血刃拿下城门,便可直捣黄龙,避免巷战带来的巨大伤亡和城池破坏。
“奉孝认为,何时动手为宜?”刘云最终下定了决心。
“三日后,子时。”郭嘉斩钉截铁道,“那时正值月初,夜色最浓,且据内应消息,那夜南门守将之一是周氏私兵统领,此人深明大义,可堪利用。”
“好!”刘云猛地一拍沙盘,“便依此计!奉孝,联络之事,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小心谨慎,万不可走漏风声!”
“嘉,领命!”郭嘉躬身,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接下来的三天,军营表面一切如常,陆路继续佯攻施压,水路封锁依旧严密。但暗地里,一股紧张的潜流在涌动。郭嘉调动了他精心布置的细作网络,通过那个被买通的奸商车队,成功将密信和信物送入了舒县城内的周府。
第三日傍晚,残阳如血。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刘云端坐主位,典韦、徐晃、陈到等将领肃立帐下,人人甲胄在身,兵刃擦得雪亮。
“诸位,”刘云目光扫过众将,“今夜子时,便是破城之时!”
众将精神一振,眼中迸发出炽热的战意。
“典韦、徐晃听令!”
“末将在!”两人踏前一步,声如闷雷。
“命你二人,率领八百最精锐的士卒,人衔枚,马裹蹄,提前潜至南门外一里处的密林隐蔽。待看到城头出现三支火把,连续划圈三次为号,便是城门开启之时!届时,典韦你率三百敢死之士,为全军锋矢,务必第一个冲入城内,直扑城门楼,控制要害!徐晃率余下五百精锐紧随其后,扩大战果,向城内纵深突击,分割剿杀顽抗之敌!”
典韦激动得满脸通红,双戟重重互击:“主公放心!俺定第一个杀进去,砍了那张饶的狗头!”徐晃则沉稳抱拳:“末将定护佑典将军侧翼,不让一贼扰我军阵脚!”
“陈到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水军二百精锐,乘快船沿护城河悄然而至,在南门水门处策应。若陆路顺利,则登城助战;若遇突发状况,则强攻水门,吸引贼军注意!”
“诺!”陈到领命。
刘云又看向郭嘉与荀攸:“奉孝随我坐镇中军,协调全局。公达负责后续部队调度,一旦城门告破,立刻率领主力大军入城,肃清残敌,安抚百姓!”
“遵命!”二人齐声应道。
部署已定,众将各自离去准备。帐内只剩下刘云与郭嘉。烛火摇曳,将刘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奉孝,此计若成,你当居首功。”刘云看着他,由衷说道。
郭嘉轻轻摇头,面色沉静:“嘉不敢居功。此乃主公仁德感召,方有豪族内应;乃将士用命,方有破城之勇。嘉不过顺水推舟罢了。”他望向帐外漆黑的夜空,“只愿今夜,少些杀戮,多存几分庐江元气。”
子时将近,夜凉如水。刘云与郭嘉、荀攸站在望楼上,远远眺望着舒县南门方向。整个天地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唯有心脏在胸腔中擂鼓般跳动。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忽然,一直紧盯着远处的郭嘉低声道:“主公,看!”
刘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黑黢黢的城头上,隐约亮起了三支火把!那火把在空中缓缓划出三个完整的圆圈,在浓重的夜色中,如同希望的信号!
成了!内应得手了!
几乎在信号发出的同时,南门方向传来了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和绞盘拉扯铁索的嘎吱声——那是放下吊桥的声音!紧接着,沉重的城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吱呀呀”的呻吟,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冲锋!”刘云几乎能想象到徐晃在那片密林中发出的低吼。
下一刻,如同地底涌出的幽冥鬼骑,数百黑影从密林中狂飙而出,无声却迅猛地扑向那洞开的城门!冲在最前方的,正是那尊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典韦!他甚至等不及吊桥完全落地,便已一跃而上,双戟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第一个撞入了那象征胜利的城门洞!
“杀!!!”
震天的喊杀声终于打破了夜的寂静,从南门内猛然爆发出来!
“主力进军!”刘云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对荀攸下令。
“诺!”荀攸立刻转身,下达了一系列命令。中军大营瞬间沸腾,早已准备就绪的主力部队,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洞开的南门涌去。
城内的战斗显然异常激烈。火光在南门附近燃起,兵刃交击声、呐喊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直冲云霄。可以想见,典韦和徐晃正率领精锐,在与反应过来的贼军进行殊死搏杀。
“报——”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从城内飞驰而出,冲到望楼下,气喘吁吁地高声禀报:“主公!典韦将军已率先登城,控制城门楼!徐晃将军正在向内冲杀!陈到将军已从水门登城!”
“张饶呢?”刘云急问。
“张饶……张饶正率其亲卫死党,在郡守府门前负隅顽抗!典韦将军已杀过去了!”
刘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张饶是贼首,若不将其迅速斩杀,恐生变数。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城内郡守府方向的喊杀声骤然变得格外激烈,随后又迅速平息下去。
片刻之后,只见南门方向一阵骚动,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单手提着一样血淋淋的物事,大步流星地朝着中军方向走来。所到之处,刘云军将士纷纷让道,投以敬畏的目光。
是典韦!
他走到望楼下,将手中那物事奋力向地上一掷!那东西咕噜噜滚了几圈,停在了火光下——那是一颗须发虬结、双目圆睁、面目狰狞的首级!正是太平道“神使”张饶!
典韦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中捞出来一般,甲胄上布满刀剑划痕,但他站得笔直,声若洪钟,带着无尽的豪迈与胜利的喜悦:
“主公!幸不辱命!俺已阵斩贼首张饶!舒县南门乃至郡守府,已尽在我军掌控之中!”
望着地上那张饶不甘的首级,再看看眼前这员浑身煞气却忠心耿耿的猛将,一股巨大的欣慰和胜利的豪情瞬间涌上刘云的心头。刘云快步走下望楼,来到典韦面前,重重拍了拍他沾满血污的臂甲,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好!恶来真乃虎贲也!此战,你当计大功!”
这时,郭嘉和荀攸也走了下来。郭嘉看着张饶的首级,轻轻舒了口气,羽扇微摇:“元凶授首,大局定矣。”
荀攸则道:“主公,当速速派人安抚城内百姓,肃清残敌,并张榜安民。”
刘云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激荡,目光扫过逐渐被火光映亮的舒县城池。
“传令:徐晃、陈到继续肃清顽抗残敌,但不得骚扰百姓!荀攸即刻入城,主持安民事宜,开仓放粮,救治伤患!将张饶首级悬于南门示众,宣告全城——只诛首恶,胁从不问!舒县,光复了!”
命令一道道传达下去。刘云站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望着那座终于被敲开的城池,心中清楚,拿下舒县,仅仅是一个开始。但今夜这场漂亮的里应外合、斩首行动,无疑为他在庐江的统治,奠定了一个无比坚实的开端。接下来,是如何让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