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带着传国玉玺的秘密与满腔的愤懑,连夜拔营,急匆匆离开洛阳向南而去,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这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尚在洛阳周边的各路诸侯营寨,引发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在刘云那秩序井然、正在收拾行装的扬州大营中,郭嘉与荀攸几乎同时收到了听风阁的密报。郭嘉轻啜了一口随身携带的酒,摇头叹道:“孙文台怀璧其罪,袁本初岂肯干休?联盟本就各怀异志,如今这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这传国玉玺扯下来了。”
荀攸点头,神色凝重:“孙坚一走,平衡已破。袁绍无容人之量,曹操新败心灰,其余诸公,无非是觊觎洛阳残骸的豺狼。主公,此地已成是非之涡,不可久留。”
刘云站在营帐门口,望着远处孙坚部队离去扬起的烟尘,目光深邃,仿佛外界纷扰与他无干。“奉孝、公达所言,正是我意。讨董联盟,自董卓西迁、孙坚得玺那一刻起,便已名存实亡。我等匡扶汉室之心已尽,留在此地,无非是与他们争夺这片焦土,徒耗精力,空负恶名。” 他转身,语气果断,“传令下去,加快收拾进度,安抚好随行百姓。明日卯时,大军开拔,返回扬州!此地……就留给他们去争吧。”
“主公英明!” 郭嘉、荀攸齐声应道。他们深知,主公的目标,从来不是这残破的洛阳,而是更广阔的天地。年轻的陆逊在一旁听着,看着刘云决断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敬佩,这纷乱的时局,正是他学习运筹帷幄的绝佳课堂。
与此同时,在曹操那略显残破和压抑的营寨中,气氛更是低迷。自荥阳中伏惨败而归,曹操一直郁郁寡欢,时常独自一人按剑立于营中,望着西方长安方向,或是凝视着洛阳的废墟,眼神中充满了不甘、愤懑与深深的失望。他麾下仅存的夏侯惇、曹仁等将,也只能默默陪伴,不敢多言。
这一日,袁绍派人来请,言及为曹操兵败压惊,设宴解闷。曹操本不欲前往,但思索片刻,还是整理了一下衣冠,带着几名亲随,来到了袁绍那依旧气派的中军大帐。
帐内,酒肉陈列,丝竹隐约,与帐外洛阳的残破景象格格不入。袁绍高踞主位,两侧坐着一些尚未离开的诸侯,如韩馥、刘岱等人,人人面前摆着酒肴,但气氛却并不热烈,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沉闷。
袁绍举起酒杯,对曹操道:“孟德,胜败乃兵家常事,荥阳小挫,不必过于挂怀。今日特设此宴,为你解闷,望你振作精神,我等还需共商大计,讨伐国贼董卓!” 他话语看似关切,但眼神深处却难掩一丝幸灾乐祸与优越。
曹操面无表情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袁绍,又扫过在座的诸位诸侯,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悲凉:
“本初兄,诸位!想我曹操当初响应檄文,兴师讨贼,为的是什麽?为的是诛除国贼董卓,匡扶汉室,拯救黎民于水火!诸位当初仗义而来,操亦以为皆是志同道合、心系社稷的忠义之士!”
他越说声音越高,胸膛微微起伏:“我原本的打算,是希望本初兄你,能率领河内之众,兵临孟津,威逼洛阳侧翼!酸枣的诸位将领,则固守成皋,占据敖仓,扼守住轘辕、太谷这些天险要道!而公路(袁术),则率领南阳大军,驻扎在丹、析之地,挺进武关,震动三辅,让董卓寝食难安!”
“若我们能依此方略,深沟高垒,不急于与董卓主力决战,只是凭借地利与声势,向天下人展示我们顺应天命、讨伐叛逆的决心与力量!那么,天下义士必然景从,董卓内部必将生变,如此,则大事可成,天下可定,何须如今日这般,空望洛阳焦土,坐视董卓挟帝西去?!”
说到这里,曹操猛地站起身,指着帐外,声音近乎嘶吼,带着无尽的失望与愤慨:“但看看如今!大家都做了些什么?逡巡不前,各怀私心,为一己之利争抢不休!坐视良机错失,任由董卓焚毁都城,劫掠天子,屠戮百姓,扬长而去!如今更是……更是因为一方玉玺,便同室操戈,剑拔弩张!这如何不让天下忠义之士寒心?如何不让百姓失望?!我曹操……我曹操真是耻于见到今日这般局面!羞与你等同列啊!”
这一番掷地有声、直指要害的质问,如同惊雷般在帐中炸响!在座的诸侯,包括袁绍在内,个个面红耳赤,有人低头不语,有人面露愠色,却无一人能出言反驳。曹操所言,句句属实,戳破了他们虚伪的面具和蝇营狗苟的算计。帐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剩下曹操因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无声的尴尬与谴责在弥漫。
袁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他强压下心中的恼怒,干笑两声,试图缓和气氛:“孟德……你,你醉了!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军事,不谈军事!来,喝酒,喝酒!”
曹操看着袁绍那闪烁的眼神和众人尴尬的神情,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他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满腔的热血仿佛被这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熄。他冷笑一声,不再多言,对着众人随意一拱手:“操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罢,也不等袁绍回应,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帐外,背影显得格外萧索与决绝。
回到自己营中,曹操沉默良久,对侍立左右的夏侯惇、曹仁等人慨然叹道:“我观袁本初、袁公路等人,外宽内忌,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皆非成事之人!留在此地,不过是与群狼争食,空耗光阴!汉室倾颓,非一日之寒,欲扶大厦之将倾,需另寻他路!”
他眼中重新燃起火焰,那是一种摒弃幻想、准备独自面对乱世的决然:“传令下去,即刻拔营!我们回兖州,回陈留去!那里,才是我们的根基!”
几乎在同一时间,北平太守公孙瓒的营寨中。公孙瓒看着曹操愤然离席,又听闻刘云已在准备撤离,他冷笑一声,对麾下将领道:“袁绍此人,色厉内荏,嫉贤妒能,绝非明主。联盟之内,乌烟瘴气,各怀鬼胎,长久下去,必生大变,届时恐被其累!幽州尚有边患未平,我等在此无益,不如早归!” 当即下令,拔营起寨,率领他的白马义从,头也不回地向北直奔幽州而去。
联盟崩溃的连锁反应开始加速。兖州刺史刘岱,本就因粮草问题与东郡太守乔瑁素有嫌隙。此刻见联盟瓦解在即,更是无所顾忌。他派人向乔瑁借粮,乔瑁自恃兵力,又以粮草不足为由,断然拒绝。
刘岱闻报大怒,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拍案而起:“乔瑁匹夫,安敢如此欺我!联盟已散,尚敢恃强凌弱?” 他当即点齐本部兵马,趁着夜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悍然突袭了乔瑁的营寨!
乔瑁万万没想到刘岱竟敢在此时动手,营中毫无防备,顿时大乱。刘岱亲自率军冲杀,在乱军之中找到了惊慌失措的乔瑁,手起刀落,将其斩杀!随后,刘岱迅速收编了乔瑁的部众和粮草,实力大增,但也彻底撕破了联军最后一点表面上的和睦。
袁绍在营中,听闻刘岱杀乔瑁的消息,又得知曹操、公孙瓒、刘云等实力派诸侯已先后或正准备离去,看着瞬间变得冷清和混乱的大营,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恼怒。他知道,所谓的讨董联盟,至此已彻底土崩瓦解,再也无法维系了。
“竖子不足与谋!皆是无信无义之徒!” 他愤愤地咒骂着,却也无可奈何。继续留在洛阳这片废墟,已毫无意义,反而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传令!拔营!回渤海!” 袁绍最终下达了命令,带着他的骄傲与失落,以及未能得到的传国玉玺的遗憾,率领大军,离开了这片他曾作为盟主、却最终一无所获的伤心之地。
随着袁绍的离去,洛阳周边,曾经连营二百里、旌旗蔽日的盛况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些弱小诸侯在废墟间茫然徘徊,或是为了最后一点残羹冷炙而争斗。曾经轰轰烈烈的关东联军讨董之役,以一种虎头蛇尾、内讧分裂的方式,黯然收场。
而第二天清晨,当初升的阳光再次照耀在洛阳的断壁残垣上时,刘云的扬州军已经井然有序地开拔。队伍的最前方是精锐的骑兵开道,中间是庞大的、载着物资和伤员的车队,以及新收编的并州降卒,两侧和后方则是严阵以待的步兵护卫。而被解救的数万百姓,则被妥善地安排在队伍中后部,由部分军队专门保护引导。他们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期盼,跟随着那面“刘”字大旗和“扬州牧”的旌旗,缓缓向着东南方向,踏上了前往扬州的漫长归途。
刘云骑在乌骓马上,回望了一眼那依然冒着些许青烟的洛阳城,目光平静。讨董之战结束了,但真正的乱世,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已经在这场大潮的起点,积累了足够的声望、实力和人才,为他接下来在这片广阔天地间的纵横驰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联盟虽散,但他的征程,方兴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