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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被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寒意浸透了。深秋的风吹过御街,卷起的不是落叶,而是肃杀。铅灰色的云层死死压着这座帝国的都城,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一只巨大的、冰冷的手扼住了它的咽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连往日喧嚣的瓦肆勾栏,也只剩下压抑的低语和警惕的目光。白昼如夜,人心似鼠。

在风暴的中心,太尉府的书房里,高俅正站在崩溃的边缘,他的精神已经处于一种极度癫狂的状态。田猛入狱,别院遇袭,这两件事情就像两把利剑,直插他的心脏,让他痛苦不堪。

田猛是他的心腹,掌握着许多重要的秘密,如今他入狱,那些秘密是否会被泄露出去?别院遇袭,虽然没有抓到活口,但那两处地方暴露的可能性已经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内心。

而更让他恐惧的是,那些核心的秘密,那些足以将他从权力的巅峰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污秽,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都可能落下,将他斩于马下。

恐惧和暴怒交织在一起,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烧灼着他的身体和灵魂,让他的双目变得赤红,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突然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样,猛地伸出手,抓起书案上那方价值连城的端砚。他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愤怒和绝望。

他紧紧握住端砚,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掼向地面!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端砚与地面碰撞,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四溅。这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仿佛是高俅内心的崩溃和绝望的呐喊。

“砰!”

一声闷响,墨汁与碎石飞溅,乌黑如血,污了华贵的波斯地毯,也溅上他蟒袍的下摆。他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粗重的喘息。

“臻多宝…赵泓…梅清臣…璇玑!”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名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的毒汁,“好!好得很!想掀本太尉的桌子?那就看看,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本太尉的刀快!”

疯狂的反扑,开始了。

朝堂:血雨腥风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在紫宸殿的琉璃瓦上,却未能驱散殿内凝重的气氛。这座宏伟的宫殿此刻宛如一座被阴云笼罩的孤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皇帝赵佶端坐在龙椅上,他那原本总是带着艺术鉴赏般闲适的面容,此刻却被深深的倦怠和挥之不去的疑云所笼罩。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下泛着青黑,显然昨夜并未安枕。

高俅的奏报,一份份如淬毒的匕首般被递上龙案。那些所谓的“证据”,无论是赵泓与北地蛮族“往来”的信函,还是臻多宝商队夹带“违禁兵刃”的图录,都伪造得惟妙惟肖,仿佛真有其事一般。这些“证据”就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着赵佶本就不甚坚定的信任,让他心中的疑团愈发沉重。

赵佶下意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肃立的群臣,眼神中既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高俅的心腹,御史中丞蔡迢率先发难。他出班跪奏,声音尖利刺耳,如同刮骨钢刀:

“臣蔡迢,冒死弹劾枢密副使、忠武军节度使赵泓!其罪十,条条当诛!”他展开一份长长的札子,字字如血:

“其一,拥兵自重,阳奉阴违,潼川关外私蓄甲士,其心叵测!其二,暗通北虏,以马市为名,输送禁物,资敌叛国!其三,结连巨贾臻多宝,借商贾之便,行窥探禁中、收买人心之实!其四,勾连妖妇璇玑,以乐坊为巢,刺探朝野机密,扰乱圣听!其五……”

一条条“罪状”被罗织抛出,恶毒而周密,将赵泓描绘成意图颠覆朝廷的巨奸大恶。蔡迢最后猛地提高音量,头颅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此等逆贼,若不速速下狱鞫问,天理何在,国法何存?请陛下圣裁,立诛此獠,以儆效尤!”

紧接着,高俅一党的官员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纷纷出列附议。给事中王黼更是将矛头直指梅清臣等清流:

“陛下!梅清臣等人,平日以清流自诩,实则结党营私,诽谤朝廷!其门下士子,四处散播妖诗,蛊惑人心,动摇国本!赵泓之跋扈,臻多宝之僭越,皆赖此辈文痞摇旗呐喊!臣请旨,彻查梅党,一并严惩!”

“结党营私”、“诽谤朝廷”、“蛊惑人心”……这些诛心的罪名如冰雹砸下。梅清臣须发皆白,身躯在宽大的朝服下微微颤抖,并非恐惧,而是极致的愤怒与悲哀。他想开口辩驳,想斥责这颠倒黑白的污蔑,但刚踏出一步,就被身旁的礼部侍郎周正廉死死拽住了袍袖。周正廉面色灰败,嘴唇无声地翕动,眼神里是绝望的劝阻——此时发声,无异于自投罗网。殿内忠于清流的官员寥寥无几,大多噤若寒蝉,深深垂下头颅,不敢与高俅鹰犬那毒蛇般的目光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惧。

龙椅上的赵佶,眉头越锁越紧。高俅一党声势浩大,提供的“罪证”看似铁证如山。他本就对赵泓手握重兵心存疑虑,此刻这疑虑被无限放大,发酵成浓重的猜忌。他烦躁地挥手打断了还想继续攻讦的官员,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够了!枢密副使赵泓…即刻解除提调忠武军之权,禁足府邸,非诏不得出!所涉诸事,着有司严加核查!梅清臣…暂罢翰林学士承旨职,归家静思己过!退朝!”

“陛下!陛下三思啊!”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是御史台一位耿直的老言官,话未说完,已被两名殿前司禁军面无表情地“请”了出去。

金殿朱门轰然关闭,将一场未成的血雨腥风暂时关在门外,但压抑的乌云,已沉沉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赵佶的圣旨,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套在了赵泓和清流们的脖颈上。高俅站在玉阶之下,蟒袍上未干的墨点如狰狞的污迹,他微微垂首,嘴角却勾起一丝残酷而满意的弧度。这只是开始。

影阁:暗夜獠牙

朝堂的刀光剑影甫一落幕,临安城更深沉的暗影里,高俅豢养的毒牙——影阁,便彻底张开了嗜血的獠牙。高俅的指令只有冰冷的四个字:“杀!烧!绝!”

夜色,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

刺杀:忠武军指挥使王焕府邸外。

王焕,赵泓麾下悍将,性情刚烈,今日朝堂之事已令他怒火填膺。他拒绝了府中亲兵相送,只带了两名贴身护卫,愤然拍马回府。马蹄踏在寂静的青石长街上,发出空旷的回响。行至离府门尚有百余步的拐角暗巷,异变陡生!

巷口阴影里,毫无征兆地射出三点乌光!快!狠!准!直取王焕面门和胸口!是淬毒的袖里箭!破空之声凄厉刺耳。

“将军小心!”一名护卫反应极快,猛地从马背上纵身扑起,用身体挡在王焕身前!“噗!噗!”两声闷响,两枚毒箭狠狠钉入他的胸膛和咽喉,他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如破麻袋般栽下马去,身体瞬间僵硬发黑。

另一名护卫目眦欲裂,怒吼着拔刀,试图护住王焕侧翼。然而,巷子两侧的屋脊之上,鬼魅般跃下数条黑影!他们动作奇诡迅捷,落地无声,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手中兵刃并非寻常刀剑,而是带着倒钩的、形如弯月的奇门短刃——吴钩!钩刃在昏暗的灯笼光下泛着幽蓝,显然也淬了剧毒。

护卫挥刀格挡,“当啷”一声脆响,吴钩的倒钩竟死死锁住了他的刀刃!另一名影阁杀手如同附骨之疽般贴地滑近,手中吴钩毒蛇般向上撩起,直取护卫肋下空门!护卫奋力扭身,吴钩擦着他的皮甲划过,带起一溜刺目的火星和布帛撕裂声。他刚觉肋下一凉,剧痛还未传来,第三名杀手已从刁钻角度递出吴钩,精准无比地割开了他的脚筋!

“呃啊!”护卫惨叫着跪倒,鲜血瞬间染红地面。持钩锁刀的杀手手腕猛地一绞一拖!护卫手中钢刀脱手飞出。几乎同时,另一柄吴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掠过护卫的脖颈!一颗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飞起,热血如喷泉般冲天而起,在昏黄的灯光下泼洒出妖异而残酷的扇形!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王焕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拔出自己的佩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他眼睁睁看着两名忠勇的护卫惨死,双眼瞬间血红,怒吼如受伤的雄狮:“高俅老贼!鼠辈受死!”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前冲,同时手中沉重的斩马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劈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影阁杀手!

那杀手的动作快如闪电,令人瞠目结舌。他竟然没有选择正面硬接吴钩的猛击,而是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动身体,仿佛他的骨骼可以随意弯曲,就像一条没有骨头的泥鳅一样。他巧妙地贴着狂暴的刀锋滑开,不仅避开了致命的一击,还顺势反手一撩,吴钩如毒蛇吐信般直刺马腹!

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腹部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肠子和内脏瞬间喷涌而出,溅得满地都是。战马剧痛难忍,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

王焕的反应极快,他身手矫健,在战马倾倒的瞬间,如同闪电一般滚鞍落地。他手中的斩马刀顺势一挥,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逼退了再次猛扑上来的两名杀手。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更多的黑影从巷口和屋脊上如鬼魅般涌现,他们如同幽灵一般,将王焕紧紧地包围在中间。这些黑影手中的武器闪烁着寒光,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让人不寒而栗。

吴钩的幽光在黑暗中交织,每一次交击都迸发出耀眼的火星,仿佛夜空中的流星划过。王焕在刀光剑影中左闪右避,每一次闪避都如同在生死边缘徘徊,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

尽管王焕勇猛无比,但面对这群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每一招都致命的影阁精锐,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他的身上已经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他就像一头被围困的野兽,虽然拼命挣扎,却难以逃脱这必死的局面。

纵火:多宝阁

几乎在王焕遇袭的同时,临安城最繁华的御街一侧,臻记多宝阁那宏伟的三层楼阁,也迎来了灭顶之灾。

夜色中,几个黑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附在多宝阁高大的后墙阴影里。其中一人从背后解下一个沉重的皮囊,小心地取出几个黑沉沉的陶罐。罐口用油布和泥封得严严实实,连接着浸过火油的粗麻引线。这是军器监流出的“火鹞子”,威力惊人。黑影熟练地将几个陶罐分别塞进多宝阁后门门轴缝隙、一楼堆放杂物的窗棂下。

火折子亮起微弱的红光,点燃引线。

“嗤嗤嗤——”引线急速燃烧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黑影迅速撤离,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弄中。

数息之后!

“轰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撕裂了临安的夜空!不是一声,而是接二连三的猛烈爆炸!炽烈的火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从多宝阁的后门、侧窗轰然爆开!坚固的硬木门扇如同纸片般被撕碎,带着火焰抛向空中!沉重的青砖墙体被狂暴的力量硬生生炸开巨大的豁口,砖石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整个多宝阁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随时会散架。

就在那惊心动魄的一刹那,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犹如恶魔一般,无情地撕裂了阁楼的墙壁和屋顶。刹那间,阁内珍藏的无数珍宝、绸缎、香料、漆器,以及那些用作装饰的精美木料,都被熊熊烈火点燃,仿佛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势迅速蔓延,借助着狂风的力量,如同一头发狂的巨兽,张牙舞爪地吞噬着一切。金红色的火焰从每一个炸开的缺口和破碎的门窗中喷涌而出,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伴随着木材断裂的咔嚓声,让人毛骨悚然。

眨眼间,底层的楼阁已经完全被火海淹没,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直冲云霄,将半边夜空映照得如同炼狱一般恐怖!在这片火海中,无数珍贵的器物在瞬间化为灰烬,它们的存在仿佛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境。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与那些奇珍异宝燃烧时散发出来的诡异混合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临街的铺面在爆炸的冲击波下剧烈摇晃,门窗玻璃(宋时已有琉璃窗)哗啦啦碎裂一地。睡梦中的伙计、护卫被震醒,惊恐的尖叫、凄厉的呼喊、痛苦的呻吟瞬间充斥了整条御街!人们衣衫不整地从邻近的房屋中逃出,看着那冲天的烈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走水啦!多宝阁走水啦!”

“天杀的!是炸雷吗?”

“救人!快救人啊!”

混乱的人群试图靠近救火,但爆炸的威力骇人,火势蔓延极快,灼人的热浪逼得人根本无法靠近!破碎的梁柱带着熊熊火焰轰然砸落,引燃了邻近店铺的幌子和雨棚,火势眼看就要失控蔓延!巡城的军卒敲着铜锣,嘶喊着维持秩序,驱赶人群,但面对如此猛烈的爆炸和大火,他们的声音显得如此微弱无力。

火光映照下,御街尽头太尉府高高的门楼阴影里,一个影阁头目冷漠地看着那片冲天的火光,嘴角扯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毁灭,开始了。

清剿:天音阁

城西,天音阁。丝竹管弦之声早已消歇,精致的楼阁笼罩在一片不安的静谧中。璇玑夫人凭栏而立,望着御街方向映红天际的火光,绝美的容颜上覆着一层寒霜。她已接到了多宝阁遇袭的飞鸽传讯。

“夫人!影阁的人…来了很多!四面八方!”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女护卫踉跄着冲进雅室,肩头插着一支仍在颤动的弩箭,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声音因剧痛而嘶哑。

话音未落,楼下已传来短促而激烈的金铁交鸣声、利器入肉的闷响、以及濒死的惨呼!影阁的进攻,迅如雷霆!

璇玑夫人眼神一厉,再无半分柔弱:“按计划!退守‘流觞’!发讯号!”她的声音清冷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铮!”一声清越的琴鸣陡然划破混乱!并非来自雅室,而是阁楼最高处的琴台。一名白衣侍女面容沉静,十指疾速拨动琴弦,弹出的却非靡靡之音,而是节奏急促、音调奇诡的短促音节!这特殊的琴音,便是天音阁最高等级的遇袭警报!

随着琴音扩散,阁内各处隐藏的机关被瞬间触发!沉重的铁闸轰然落下,封死了几处主要通道!回廊的木质地板突然翻转,露出下面布满尖锐铁蒺藜的陷坑,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影阁杀手猝不及防,惨叫着跌落,瞬间被扎成血葫芦!雕花窗棂后,几架精巧的连弩骤然激发,“嗖嗖嗖”的弩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将试图破窗而入的黑影射落!

然而,影阁的攻势如同汹涌的潮水!他们显然对天音阁的结构有所了解。杀手们悍不畏死,利用飞爪勾住上层檐角,如同猿猴般攀援而上,避开地面的机关。吴钩和短弩配合,压制着窗后射出的弩箭。一名杀手身法诡异,竟贴着墙壁如壁虎般游走,避开翻板,猛地撞破一扇雕花木窗,滚入内廊!手中吴钩毒蛇吐信,瞬间割开了一名正在装填弩箭的白衣侍女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喷溅在雪白的墙壁和古雅的琴身上,红得刺眼!

战斗在狭窄的回廊、雅致的厅堂、甚至飘着纱幔的闺房内骤然爆发!原本静谧的环境瞬间被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所淹没。天音阁的女子们,此刻褪去了平日里温婉的伪装,展现出令人心悸的狠辣。

她们身形飘忽,如同鬼魅一般在狭小的空间中穿梭,手中的短剑、峨眉刺、甚至淬毒的琴弦,都在这一刻成为了致命的武器。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狠辣,毫不留情地刺向敌人的要害。

一名绿衣女子在战斗中被逼到了墙角,她的背后是坚硬的墙壁,前方则是步步紧逼的影阁杀手。杀手手中的长剑闪烁着寒光,直刺绿衣女子的咽喉,看起来她已经避无可避。

杀手狞笑着挥动吴钩斩下!女子却猛地矮身,手中峨眉刺如同毒蝎之尾,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撩而上,“噗嗤”一声,精准无比地刺入杀手毫无防护的腋下软肋!杀手浑身剧震,动作瞬间僵直。女子毫不留情,手腕一拧一绞!峨眉刺的倒刺在血肉中撕扯出恐怖的伤口,杀手惨嚎着倒下。另一名杀手从背后偷袭,寒刃眼看就要及体,旁边一根装饰用的朱漆廊柱后,突然刺出一柄细长的软剑,如同灵蛇吐信,无声无息地洞穿了偷袭者的后心!

血腥味混合着脂粉香,在曾经风雅无边的空间里弥漫开。精致的屏风被撞倒碎裂,价值连城的古琴被鲜血玷污,名贵的瓷器在打斗中化为齑粉。每一声惨叫,都意味着一条生命的逝去。璇玑夫人且战且退,退向阁楼深处最坚固的“流觞”密室。她雪白的衣袂上已沾染了点点血梅,眼神却冷冽如万载玄冰。她知道,这是高俅的报复,血腥而彻底。天音阁的根基,今夜将遭受重创。

舆论:铁幕与星火

白日的临安城,在高压下死寂如墓。高俅掌控的官府力量,如同一张无形而冰冷的铁幕,狠狠压了下来。

皇城司的逻卒(探子)、开封府的衙役,倾巢而出。他们粗暴地闯入街巷的茶肆、酒馆、勾栏瓦舍,甚至寻常百姓的院落。任何胆敢交头接耳、议论朝政、尤其是提及“赵将军”、“臻记”或吟诵那些讽刺时政“梅诗”的人,立刻会被如狼似虎的差役揪出来。

“拿下!妖言惑众,诽谤朝廷!”捕头厉声呵斥,铁链哗啦作响,套在一个刚刚在茶肆里为赵泓抱了句不平的落魄书生脖子上。

“官爷!冤枉啊!小的只是随口一说…呜呜…”书生惊恐地挣扎辩解,却被一记沉重的刀鞘狠狠砸在嘴上,顿时鲜血直流,牙齿崩落,再也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痛苦的呜咽。

另一处,一个在街角贩卖小食的老汉,只因食担上挂着一块写着“多宝糖糕”(本是无心)的破旧木牌,就被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围住。

“老东西!还敢用‘多宝’二字?那臻多宝勾结叛逆,祸国殃民!你这摊子,定是收了他的脏钱!”衙役不由分说,一脚踹翻了食担,滚烫的糖浆和糕点撒了一地。老汉扑上去想护住赖以为生的家当,却被狠狠推搡在地,一只沾满泥泞的官靴重重踩在他枯瘦的手背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老汉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再嚎?再嚎把你当同党下狱!”衙役恶狠狠地威胁,扬长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蜷缩在地、痛苦抽搐的老人。

告示墙上,昨日还贴着几首针砭时弊的“梅诗”抄本,今日已被撕得粉碎,覆盖其上的是官府新张贴的、措辞严厉的榜文,将臻多宝描绘成“僭越礼法、结交权贵、意图不轨、祸乱市井”的“巨蠹”,将赵泓定性为“拥兵自重、暗通敌国、图谋不轨”的“逆臣”。榜文下方,更有重金悬赏,鼓励告发传播“妖诗”、议论朝政者。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市井坊间,人人自危,交谈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飘忽,生怕隔墙有耳。

然而,铁幕之下,微弱的星火并未完全熄灭。

翌日清晨,当恐慌的市民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门,却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临安城的角落。

在御史台那庄严肃穆的朱红大门门缝里,塞着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仿佛是被特意放置在那里一般。当值的年轻御史路过时,偶然间瞥见了这几张纸,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好奇。

他停下脚步,弯腰捡起那几张纸,小心翼翼地展开。然而,仅仅是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一样,瞬间变得煞白!

那纸上的内容,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纸上赫然是几份字迹清晰、盖着手印的状词!

其中一份,控诉的是高俅的心腹强占良田,逼死田主一家七口的惨绝人寰的血案!那触目惊心的描述,让人不禁想象出当时的惨状,受害者的哀嚎仿佛就在耳边回荡。

而另一份,则是某位被高俅党羽构陷致死的前任官员家仆的血书。这份血书详细记录了高俅党羽如何设计陷害,如何伪造证据,最终将那位无辜的官员置于死地的经过。字里行间,充满了对高俅党羽的愤恨和对冤屈的哭诉,让人看了心痛不已。

这些状词,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鲜血写成,诉说着一个个悲惨的故事。它们就像是一道道闪电,划破了黑暗的天空,将高俅及其党羽的罪行暴露无遗。

在最为繁华热闹的御街、清河坊、众安桥等几处人流交汇的十字路口,人们赫然发现,一夜之间,那些张贴官府榜文的告示墙旁边,竟也贴上了新的揭帖!纸张粗糙,字迹各异,显然出自多人之手。内容同样令人心惊:揭露高俅党羽私德败坏、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的桩桩件件!时间、地点、人物、赃款数目,言之凿凿!其中一份揭帖上,甚至清晰地画着某位高俅亲信在城外别院私藏大量来历不明财物的位置草图!

“嘶…快看!这是…”

“天爷!强占田地,逼死七口人?!这…这上面说的李员外家,去年不是报的失火吗?”

“还有这个!王御史…是被他们活活冤死的?!”

“小声!你不要命了!”

人群聚集在揭帖前,虽然不敢大声议论,但那份压抑的震惊和愤怒,如同地火在无声地奔涌、传递。窃窃私语汇成一股不安的潜流。有人面色惨白,匆匆撕下一张藏入怀中,低头疾走;有人则目光闪烁,在人群中寻找着张贴者的蛛丝马迹。皇城司的逻卒很快闻风而至,气急败坏地撕扯着墙上的揭帖,驱赶着人群,但那些充满血腥和罪恶的文字,早已如同种子,深深种入目睹者的心中。恐惧依旧存在,但一股无声的怒火,开始在铁幕的缝隙里悄然滋生、蔓延。这星星之火,虽微弱,却顽强。

臻多宝:绝境之弈

风暴的中心,臻记大掌柜臻多宝的处境,艰难到了极点。他仿佛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无数双推搡的、来自高俅的黑手。保护、反击、致命一击——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

保护,是用血和命铺就的路。赵泓被禁足府邸,形同软禁,府外明里暗里布满了皇城司和影阁的眼线。臻多宝调集了能动用的所有精锐护卫,甚至不惜重金延请了几位江湖上退隐已久、名声不显却手段狠辣的老供奉,以各种身份潜入赵府外围的民宅、商铺,构建起一道无形的警戒网。代价是惨重的。几乎每一天,都有遭遇战在赵府周围的暗巷、屋顶爆发。影阁的刺客如同跗骨之蛆,无孔不入。就在昨夜,一名负责赵府西侧了望的老供奉,被发现死在租住的阁楼上,喉咙被极细的琴弦(模仿天音阁手法,意在嫁祸)勒断,尸体被摆成跪伏请罪的姿势,充满了挑衅与恐吓。另一名负责传递消息的“货郎”,在试图混入给赵府送菜的队伍时,被突然射来的毒弩贯穿了后心,当场毙命,怀中的密信被搜走。

梅清臣被罢官归家,府邸更是成了风暴眼。弹劾他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宫中,污言秽语充斥市井。臻多宝派去保护的人手,不仅要防备影阁的刺杀,还要应付开封府衙役以“搜查违禁”为名频繁的骚扰。周正廉的处境稍好,但也步履维艰,身边仅有的几名忠仆,在一次“意外”的车祸中折损了大半。

天音阁在遭受影阁血腥清剿后,损失惨重。璇玑夫人带着残存的精锐力量退守“流觞”密室,如同被困的孤岛。通往密室的几条暗道出口外,日夜都有影阁的杀手蹲守。每一次向外传递情报,都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一名精于易容的女子,成功混出,将一份关于高俅某处秘密钱庄的情报送到指定地点,却在返回途中,因一个极其细微的、模仿不来的步态习惯被影阁的观察者识破,在离密室入口仅十步之遥的小巷里,被四柄吴钩同时洞穿身体,钉死在冰冷的墙壁上,鲜血顺着砖缝蜿蜒流下,如同绝望的控诉。

每一份递到臻多宝案头的损失报告,都沉甸甸地浸透了忠诚的鲜血。他坐在昏暗的书房里,看着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名字,握着茶杯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牺牲,从未停止。他闭上眼,仿佛能听到那些为守护秘密和希望而倒下的生命,在黑暗中发出的最后叹息。一种沉重的窒息感,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反击的星火已经点燃,散播的私德罪证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铁幕下激起滋啦作响的愤怒。但这远远不够。高俅的根基太深,皇帝心中的疑云太重。那些散播出去的罪证,只能动摇一些边缘人物,只能让市井的怒火暂时压抑地燃烧,却无法撼动高俅的根本,更无法直达天听,洗刷泼在赵泓和他臻多宝身上的滔天污水。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臻多宝疲惫而坚毅的脸。他面前的紫檀木书案上,摊开放着几份誊抄的、至关重要的文件:别院暗格里搜出的、记录着高俅及其党羽庞大非法交易网络的账册副本;田猛拼死带出的、足以证明高俅构陷忠良、插手军械的密函底稿;还有一份刚刚由璇玑夫人付出巨大代价才送出的、来自潼川关前线将领的亲笔证词和物证清单(铁证链),详细记录了高俅心腹如何克扣军饷、倒卖军粮、甚至故意延误军情,险些导致关隘失守的罪行!这些,才是真正能置高俅于死地的雷霆!

“时机…必须是最关键时刻…”臻多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仿佛在叩问命运之门。“方式…必须是最无法辩驳…” 直接呈送?必然被高俅的党羽在中途截留销毁。公之于众?高俅可以反咬伪造,甚至激起更大的混乱,给皇帝留下“不顾大局”的印象,反而可能促使皇帝为了“稳定”而彻底倒向高俅!皇帝…赵佶…那个多疑、自负又贪图安逸的君王…如何才能让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并且深信不疑?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如同在无边黑暗中点亮了一盏孤灯。风险巨大,一旦失败,万劫不复。但,这是绝境中唯一的生门!

“来人!”他沉声唤道,声音因长久思虑而沙哑。

心腹老管事无声地出现在门口,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

“备车,去…‘青囊庐’。”臻多宝缓缓起身,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另外,通知我们埋在太医院和…童贯府上的‘钉子’,留意所有关于陛下龙体安康的细微消息,尤其是…头痛、眩晕、目赤之症!任何变化,第一时间报我!”

老管事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掌柜的意图——终极一击的时机,竟要系于天子一时之病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躬身领命:“是!老奴即刻去办!”

窒息与烈焰:废墟前的决意

计划在极度隐秘中紧锣密鼓地推进。然而,高俅的疯狂,远超臻多宝最坏的预计。就在臻多宝秘密拜访了那位医术通神却性情古怪、隐居在“青囊庐”的圣手,初步敲定了某个利用皇帝宿疾的险招之后不过两日,影阁的獠牙,再次以最暴烈的方式,撕咬向臻多宝的核心——多宝阁总部!

这一次,不再是后门的隐秘爆炸。是赤裸裸的、碾压式的强攻!

子夜时分,数十条黑影如同从地狱涌出的潮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多宝阁前宽阔的广场上。他们不再隐藏行迹,手中擎着熊熊燃烧的火把,背上负着强弓劲弩,腰间挎着长刀短兵,沉默而肃杀地列成冲击阵型。为首一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身着玄铁鳞甲,脸上覆盖着狰狞的青铜鬼面,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手中提着一柄沉重的、刃口带着狰狞锯齿的陌刀,刀尖斜指多宝阁紧闭的镶铜大门。

没有喊杀,没有叫阵。鬼面人只是将手中燃烧的火把,猛地向前一挥!

“嗡——!”

数十张强弓同时震响!燃烧的火箭如同密集的流星火雨,撕裂夜幕,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钉入多宝阁的木质门楼、窗棂、牌匾!瞬间,火头四起!多宝阁外围高大的院墙之上,臻家护卫的身影刚刚出现,还未来得及张弓搭箭,下方更为密集的弩箭攒射便已覆盖而至!

“噗噗噗噗!”

“呃啊——!”

惨叫声中,墙头的护卫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纷纷中箭栽落!燃烧的箭簇引燃了他们的衣物和墙头的木质女墙,火光映照着坠落的躯体,触目惊心!

“破门!”鬼面人声音嘶哑低沉,如同金属摩擦。

数名身材壮硕如熊的影阁力士,合力抬着一根前端包裹着厚厚铁皮、沾满火油的巨大撞木,在盾牌的掩护下,发足狂奔,狠狠撞向多宝阁那两扇厚重包铜的大门!

“咚!!!”

沉闷如雷的巨响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坚固的大门发出痛苦的呻吟,向内剧烈凹陷,铜钉崩飞!门后抵死的横木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再来!!”鬼面人厉吼。

“咚!!!”

第二撞!大门轰然向内爆裂开来!破碎的木屑、扭曲的铜皮、断裂的门栓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内激射!烟尘弥漫!

“杀进去!片瓦不留!”鬼面人陌刀前指,身先士卒,踏着燃烧的门板碎片,如同地狱魔神般冲入多宝阁的前庭!他身后,数十名影阁精锐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长刀利斧,洪水般涌入!

多宝阁内,臻家最后的护卫力量爆发出了绝望的怒吼!他们知道今夜凶多吉少,但无人退缩。刀光剑影在燃烧的门厅、回廊、庭院中猛烈碰撞!嘶吼声、兵器撞击声、垂死的哀嚎声、火焰吞噬木料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残酷的死亡交响乐!

鬼面人手中的锯齿陌刀闪烁着寒光,仿佛是从地狱中伸出来的死神镰刀一般,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猩红的血雨和残肢断臂!这恐怖的场景让人毛骨悚然,仿佛置身于修罗场中。

一名臻家护卫头目见状,毫不畏惧地手持双刀,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般悍然迎上。他的双刀在空中急速挥舞,化作一片密集的光幕,试图抵挡住鬼面人的致命攻击。

“当当当!”一连串金铁交鸣的巨响爆发出来,火星四溅!这惊心动魄的撞击声如同战鼓一般,震耳欲聋。然而,尽管护卫头目拼尽全力,他与鬼面人之间的力量差距依然悬殊得如同天地之别。

鬼面人的陌刀如同泰山压卵一般,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狠狠地斜劈而下。这一击犹如雷霆万钧,势不可挡!护卫头目的双刀在这恐怖的力量面前瞬间断裂,如同脆弱的枯枝一般。

刀势未尽,锯齿状的刀锋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狠狠地劈入了护卫头目的肩胛骨。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这一击几乎将他斜劈成了两半!

刹那间,滚烫的鲜血和内脏碎片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溅射到了鬼面人的身上。那猩红的血液在他的黑色长袍上蔓延开来,仿佛是一朵盛开的血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战斗惨烈而短促。臻家护卫虽然拼死抵抗,但人数和实力差距太大。外围的防御被一层层暴力撕开。影阁杀手点燃了所有能点燃的东西:前庭的松柏盆景、回廊的纱幔、堆放的货物箱笼…火焰迅速蔓延,将这座曾经富丽堂皇的商界巨擘,化为一片修罗火场!

当臻多宝在仅存的几名心腹死士拼死护卫下,从一条极其隐秘的地道狼狈撤出,绕到多宝阁前街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冲天而起的烈焰,将大半个临安城的夜空染成一片狰狞的血红!浓烟滚滚,如同巨大的黑色妖魔在火海上空张牙舞爪。他倾注了半生心血、象征着臻家荣耀与根基的多宝阁主体建筑,已然陷入熊熊火海。曾经雕梁画栋的楼阁在烈焰中扭曲、坍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火星如同无数赤红的妖蝶,在浓烟中狂乱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木料、丝绸、香料、漆器燃烧混合成的浓烈焦糊味,以及…令人作呕的人肉焦臭!

臻多宝站在离火场数十步外的街角阴影里,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烤得他脸颊生疼,浓烟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肺腑,仿佛要将心肝都呕出来。他佝偻着腰,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火光映照着他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脸庞,沟壑纵横,沾满了烟灰和血污,那双曾洞悉商海风云的睿智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那片吞噬一切的烈焰,充满了刻骨的痛楚和无边的愤怒。

火光跳跃,在他眼中映照出的,不仅仅是多宝阁的毁灭。他仿佛看到了田猛在狱中可能遭受的非人折磨,看到了王焕将军浴血拼杀的身影,看到了璇玑夫人密室中染血的琴弦,看到了那些为守护秘密而倒下的无名护卫…无数牺牲者的面孔在烈焰中浮现、扭曲、消散。

就在这时,他剧烈咳嗽、身体颤抖着弯下腰的瞬间,一个用最上等的湖州丝绸缝制、不过巴掌大小的锦囊,从他紧束的腰带内侧悄然滑落,掉在脚边冰冷的石板上。锦囊上以金线绣着一个小小的“臻”字,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微弱却执拗的光芒。

臻多宝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这个锦囊上。所有的痛楚、愤怒、悲伤,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压缩、凝聚!他停止了咳嗽,甚至忘记了呼吸。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布满青筋和老茧、沾着烟灰和血迹的手,异常稳定地、一寸寸地伸向那个小小的锦囊。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丝绸。他猛地将它攥紧!握在掌心!那么小的锦囊,却仿佛凝聚着千钧重担,凝聚着无数人的牺牲与希望,凝聚着他臻家乃至整个临安城无数被压迫者的最后生路!

他慢慢地直起身子,仿佛每一个动作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他那原本佝偻着的脊背,也在他的努力下,逐渐挺直,像是一座被重新扶起的山峰,虽然历经沧桑,但依然巍峨。

灼热的风在他身边呼啸而过,肆意地卷动着他的衣袍,仿佛想要将他也一同卷入那熊熊燃烧的废墟之中。然而,他却宛如一座雕塑般稳稳地站立着,一动不动。

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了明暗不定的阴影,使得他的面容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即便如此,人们依然能够从他那紧闭的双唇和紧咬的牙关间,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他不再看向那片燃烧的废墟,而是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穿透那滚滚的浓烟,直直地投向皇城的方向。那皇城,那深不可测的宫阙,就像是隐藏在云雾之中的巨兽,让人既敬畏又恐惧。

在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所有的悲愤、痛楚、绝望,都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杂质一般,在烈焰的煅烧下,逐渐融化、消散。最终,淬炼出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到极致、也炽热到极致的——不屈的火焰!

那火焰在他的瞳孔深处熊熊燃烧,比眼前吞噬多宝阁的烈焰更加灼目,更加决绝!它似乎在诉说着他内心的不甘与反抗,即使面对再大的困难和挫折,他也绝不会屈服!

锦囊里,是别院账册的关键摘要、密函底稿的拓片,以及潼川关铁证链的索引和信物。是足以将高俅打入万丈深渊的雷霆!也是他们所有人最后的筹码。

“高俅…” 他喉咙里发出沙哑到极点的低语,声音被火焰的咆哮和建筑的倒塌声淹没,只有他自己能听清,“…你的死期…到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烧红的铁砧上锤打而出,带着金铁之音,带着血与火的气息。

他紧紧攥着那枚小小的锦囊,仿佛攥住了命运的咽喉,转身,毫不犹豫地、大步地,走进了临安城更深沉的黑暗之中。身后,是焚天的烈焰,是倾塌的华厦。前方,是莫测的深渊,是最后的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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