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小说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皇城司值房的炭火烧得太旺,臻多宝却觉得冷。

冷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混着背上金粉剥落的麻痒,和更深处旧伤的钝痛。他趴在榻上,脸埋在软枕里,咬着一截软木——太医院送来的,防他剧痛时咬断舌头。

榻边站着太医令周岐,花白胡子,手很稳。他打开一只紫檀药箱,取出十三枚金针。

针长三寸,细如牛毛,针尾拴着极小银铃。周岐将针浸入冰水铜盆,水面泛起细密气泡。不过三息,针身蒙上白霜。

“提举,”周岐声音平稳,“金针走督脉,通淤散寒。只是针入时寒热相激,如冰锥刺骨,痛楚非常。您若受不住,可出声。”

臻多宝摇头。

周岐不再多言,拈起第一针。

针尖触到第七椎下“至阳穴”的瞬间,臻多宝浑身绷紧。

不是痛,是冰。极寒的金属刺入温热的皮肉,寒毒顺着督脉窜开,所过之处血脉几乎凝滞。针尾银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震颤——“叮铃……”

不是清脆,是呜咽。像有什么东西在针尖哭泣。

第二针,“灵台”。

第三针,“神道”。

每一针落下,银铃颤音便密一分。十三枚金针遍布督脉要穴时,满室皆是细碎铃响,层层叠叠,真如百鬼夜哭。臻多宝背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汗如浆出,浸透身下软褥。他口中软木被咬得咯咯作响,牙龈渗出血,混着唾液滴落。

周岐退后一步,抹去额间细汗。

“半个时辰后起针。”他说,“这期间针寒入髓,督脉十二正经皆会剧痛。提举若……”

“退下。”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赵泓站在那里,不知来了多久。他挥手屏退所有人,包括周岐。值房门关上,只剩炭火噼啪声,和金针银铃的呜咽。

他走到榻边,俯视着臻多宝颤抖的脊背。

金针在烛光下泛着冷光,银铃随每一次痉挛摇晃。那些昨夜才写上的金粉碑文,已被汗水冲得斑驳,“车骑将军”四字只剩残金,混着汗渍贴在皮肤上,像某种古老的刺青。

赵泓在榻边坐下。

他伸手,指尖悬在那些金针上方,最终没有触碰。只是看着臻多宝因剧痛而弓起的背,看着背上除了金粉,还有别的东西——

花瓣状的疤痕。

不是一道,是一片。从肩胛到腰际,左右对称,每朵约铜钱大小,疤痕微微凸起,色浅于周围皮肤,形如梅花。细数之下,共三十九朵。

这是“杖花”。

宫中私刑“裹毡杖”留下的印记。湿毡裹身,杖击其上,外伤不显,内伤极重。而受刑者在剧痛中挣扎,湿毡摩擦皮肤,会留下这种特殊的花瓣状瘢痕。

三十九朵,意味着至少受了三十九杖。

赵泓的指尖终于落下,轻触其中一朵。

臻多宝浑身一颤。

“何时受的刑?”赵泓问。

臻多宝咬着软木,无法回答。但赵泓似乎并不需要答案,他自顾自说下去:

“裹毡杖是掖庭私刑,专罚犯大过的内侍。受此刑者,十不存一。活下来的,也会落下病根,阴雨天骨痛如折。”他的指尖划过那些杖花,“你背上这些,颜色已淡,至少是十年前的老伤了。”

十年前。

臻多宝十六岁,刚入掖庭。

记忆如针,比金针更利,刺穿时光——

泰和三年,冬。

那年的雪下得早,十月便积了尺厚。掖庭最北的杂物院,平日无人踏足,那夜却聚了七八个太监。

十四岁的崔怀舟被裹在浸透井水的羊毛毡里,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湿毡紧贴皮肉,寒气刺骨,他牙关打战,却一声不吭。

“小崽子嘴硬。”掌刑太监王德福啐了一口,“偷食御赐供果,按律当杖毙。咱家念你年幼,只杖三十九,给你留条生路——说,供果给谁了?”

崔怀舟闭眼。

供果他确实偷了,但不是为自己。同屋的小顺子病得快死,御药房不给药,他偷了供在佛前的苹果,想换点药钱。被抓住时,苹果还在怀里,已被体温捂热。

“不说?”王德福冷笑,“行刑。”

裹着湿毡的刑杖落下。

第一杖,闷响如擂鼓。湿毡卸去部分力道,但内劲透体,崔怀舟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他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第二杖,第三杖……

数到第十九杖时,他喉头一甜,血从嘴角渗出,滴在雪地上。红梅点点,在月光下触目惊心。

王德福打得兴起,刑杖高高扬起——

“住手。”

声音很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所有人回头。院门处站着一位少年,不过十七八岁,披玄狐大氅,玉冠束发,眉眼在雪光里清冷如画。他身后跟着两名侍卫,按刀而立。

王德福愣了一瞬,慌忙跪地:“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赵泓。

崔怀舟在湿毡中艰难转头,视线模糊。他只看见一双皂靴踏雪而来,停在身前。

“为何用私刑?”赵泓问。

“回殿下,这小崽子偷盗御赐供果,奴婢依规惩戒……”

“掖庭规,偷盗者罚俸、杖二十。何来裹毡杖?”赵泓的声音很冷,“何来三十九杖?”

王德福冷汗涔下:“这……奴婢是为严正宫规……”

赵泓不再看他,俯身看向毡中的崔怀舟。

少年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血迹未干,但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他,像濒死的幼兽盯着最后的生机。

“名字。”赵泓说。

崔怀舟张了张嘴,发不出声。

赵泓伸手,扯开湿毡一角。寒气涌入,崔怀舟剧烈咳嗽,血沫喷在太子手背上。赵泓未擦,只是看着他。

崔怀舟用尽力气,抬起颤抖的手,在身下的雪地上,一笔一划地写:

崔、怀、舟

写到“舟”字最后一笔时,他的手无力垂下,指尖在雪上拖出一道残痕。新落的雪花很快覆盖了那个未写完的“舟”,只剩“崔怀”二字,在雪地里殷红如血。

赵泓盯着那个名字。

崔怀舟。

崔琰之子。

三日前,崔琰刚被定罪下狱,崔家男子没入宫中为奴。他知道这事,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王德福还在磕头:“殿下恕罪,奴婢不知他是……”

“不知?”赵泓起身,走到王德福面前,从怀中取出东宫印玺——不是盖印,而是用印钮尖锐处,抵住王德福的喉咙。

“现在知道了?”

王德福吓得瘫软:“奴……奴婢知罪!”

赵泓收起印玺,转身走回崔怀舟身边。他解下腰间玉佩——羊脂白玉雕蟠龙纹,东宫信物。他将玉佩塞进湿毡,贴在崔怀舟心口。

“怀舟者,”他低声说,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待泓载。”

然后他起身,对侍卫道:“送太医院。告诉院使,这人若死了,太医院上下抵命。”

侍卫抬起崔怀舟。

离开杂物院前,崔怀舟在颠簸中回头,看见太子还站在雪地里,玄狐氅上落满雪花,像一尊玉雕。

而王德福跪在那里,脖颈上一道血痕,正慢慢渗出血珠。

记忆收拢。

值房里炭火正旺,臻多宝背上的金针银铃仍在呜咽。赵泓的手还停在那朵杖花上,指尖温热,与金针的寒毒形成鲜明对比。

“那枚玉佩,”臻多宝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臣一直留着。”

赵泓收回手,走到案边。那里摆着太医院送来的药匣,他打开,取出一只白玉钵。钵内是半凝固的膏体,色如胭脂,泛着琥珀光泽。

“玉红膏。”赵泓用玉刀刮取药膏,“生肌敛疮的圣品,调制需用珍珠粉、血竭、冰片、麝香……还有一味,人乳。”

他走回榻边,将药膏抹在掌心,双手搓热。

然后,掌心贴上臻多宝的背。

药膏初触冰凉,但赵泓掌心滚烫,很快将药膏化开,渗入皮肤。他的手掌沿着脊椎缓缓下移,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让药力透入,又不至于压到金针。

臻多宝浑身僵硬。

不是痛,是别的什么。天子亲手为他敷药,这本是逾矩,是僭越,是……无法言说的亲密。

赵泓却像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仔细地将药膏涂抹在每一寸皮肤上,那些杖花、金粉残迹、昨夜新刻的“平反诏”字痕,都被温热的掌心抚过。

涂抹到腰际时,赵泓的手忽然一顿。

那里有一道旧疤,不是杖花,是刀痕。斜斜一道,深可见骨愈合后的痕迹,颜色比周围皮肤浅得多。

“这道伤,”赵泓指尖轻触,“怎么来的?”

臻多宝沉默片刻。

“三年前,庆王派人行刺陛下,臣挡了一刀。”

赵泓记得。

那夜他在文德殿批折子,刺客从梁上跃下,刀光直扑面门。是臻多宝扑过来,用身体挡住那一刀。刀从后背刺入,穿透肩胛,离心脏只差半寸。

他当时抱着浑身是血的臻多宝,怒吼传太医,手抖得连帕子都握不住。

太医院抢救了一夜,人救回来了,但从此落下病根,阴雨天肩背剧痛,咳血不止。

“那夜,”赵泓继续涂抹药膏,“你为何扑过来?”

臻多宝脸埋在枕中,声音闷闷的:“臣是陛下的刀,刀为主人挡刃,天经地义。”

“只是刀?”

“……”臻多宝没回答。

赵泓也不再问。他抹完药膏,取过一旁的热水铜盆。盆中不是清水,而是淡粉色的液体,泛着玫瑰香气。

“蔷薇露,”赵泓说,“太医院用蒸馏法制的,洁伤去腐。”

他将软巾浸入露中,拧半干,开始擦拭臻多宝背上的汗渍、血污、残余金粉。动作很轻,但每擦过一处伤口,臻多宝仍会绷紧肌肉。

擦到腰际那道刀疤时,赵泓停了停。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臻多宝浑身剧颤的动作——

他俯身,吻上那道疤。

不是轻触,是真正的吻,唇齿温热,舌尖舔过疤痕凸起的边缘。臻多宝倒抽一口冷气,口中的软木终于被咬碎,“咔嚓”一声轻响。

木屑混着血沫,从他嘴角涌出,滴落在榻边的银盂里。

“叮。”

清脆一声。

赵泓抬起头,唇上染着药膏的胭脂色,和一丝极淡的血迹。他看着臻多宝惊骇的眼睛,忽然笑了。

“这道疤,是朕欠你的。”他说,“今日还一点。”

他继续擦拭,直到整个背部洁净。然后取过干净纱布,一层层裹好。动作熟练得不像养尊处优的天子,倒像常做这些事的医者。

裹好伤,赵泓看了眼漏刻。

“该起针了。”

金针已在督脉停留半个时辰,银铃呜咽声渐弱。赵泓没有叫周岐,而是亲自上手。

他拈住第一枚针尾,缓缓捻转。

起针比下针更痛。寒针离体,温热血液重新涌入被冰封的经脉,如万蚁啃噬。臻多宝闷哼一声,指甲抠进掌心,血从指缝渗出。

赵泓动作很稳,一枚一枚,将十三枚金针全部起出。

针离体的瞬间,针尾银铃最后一次震颤,发出最后一声呜咽,然后静止。

满室寂静。

只剩臻多宝压抑的喘息,和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赵泓将金针收入针囊,洗净手,重新坐回榻边。他伸手探了探臻多宝的额头——烫得惊人。

“发烧了。”他皱眉,“周岐说这是正常反应,寒毒逼出,会引发高热。熬过今夜便好。”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臻多宝口中。

“含着,别咽。是安神的。”

药丸微苦,但很快化开,一股清凉从喉间蔓延,缓解了背部的灼痛。臻多宝昏沉的意识稍稍清醒,他侧过头,看向赵泓。

烛光下,天子的侧脸线条清晰,眼下有淡淡青影——这几日,陛下也未曾安眠。

“陛下,”臻多宝声音沙哑,“为何亲自……”

“为何亲自为你疗伤?”赵泓接过话,目光仍落在炭火上,“因为你是为朕伤的。”

“那是臣的本分。”

“本分?”赵泓转头看他,眼神深得看不清情绪,“臻多宝,你告诉朕,一个人为什么会为另一个人挡刀?为什么会忍着剜心之痛也要往上爬?为什么会明知道是死路还要走下去?”

臻多宝语塞。

赵泓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疲惫,和一丝罕见的柔软。

“因为不甘。”他自问自答,“因为恨。因为想活下去,想报仇,想……证明自己不是蝼蚁。”

他伸手,拨开臻多宝额前被汗湿的碎发。

“朕第一次见你,你在雪地里写自己的名字。那时朕就在想,这个人,骨子里有股劲——死也要站着死的劲。”

臻多宝眼眶发热。

他闭上眼,听见赵泓继续说:

“后来你净身入宫,朕看着你从最底层爬起来,看着你挨打受辱一声不吭,看着你为了一个机会什么都肯做。朕知道,你在攒着一口气,等一个机会。”

“陛下给臣机会了。”臻多宝轻声说。

“不,”赵泓摇头,“是你自己挣来的。朕只是……顺水推舟。”

他停顿片刻。

“臻多宝,你可还记得,当年朕塞给你的那枚玉佩?”

臻多宝点头。他从枕下摸出一直贴身藏着的牙牌——皇城司提举的身份牌。翻到背面,那里镶着一片白玉残片,正是当年东宫玉佩最大的一块。

玉佩在三年前那场刺杀中碎了,替他挡了致命一击。他捡起最大的一片,镶在牙牌上,时刻带着。

赵泓接过牙牌,摩挲着那片残玉。

“怀舟者,待泓载。”他低声念出当年那句话,“朕说过,会载你一段。如今,船行至江心,风急浪高,你可后悔?”

臻多宝睁眼,看着赵泓。

烛光在天子眼中跳动,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倒影——苍白、脆弱、却异常清醒。

“臣不后悔。”他一字一句,“若重来一次,臣仍会选这条路。”

赵泓看了他很久。

然后,他忽然开始解自己的衣襟。

臻多宝一愣:“陛下?”

赵泓没有停。他解开玄色常服,扯开中衣,露出胸膛。

心口位置,有一道疤。

不是刀剑伤,更像是……锥刺的痕迹。疤痕不大,但很深,颜色暗红,显然是陈年旧伤。

“这道疤,”赵泓指着心口,“与你背上那些杖花,同年同月。”

臻多宝瞳孔骤缩。

“泰和三年冬,你受刑那夜,朕回东宫后,跪在先帝殿前,为你求情。”赵泓的声音很平静,“先帝不允,说崔家罪无可赦,其子当死。朕说,若崔怀舟死,儿臣便自刺心口,以血谏之。”

他顿了顿。

“然后,朕真的刺了。”

臻多宝呼吸停滞。

他看着那道疤,想象十七岁的太子跪在雪地里,握着一把金簪,刺进自己心口。血染红衣襟,滴在雪上,与他当时在杂物院流下的血,落在同一场雪里。

“先帝震怒,但也无奈。”赵泓系好衣襟,“最后允了,留你一命,但必须净身入宫,永世为奴。”

他看向臻多宝。

“所以你看,你痛时,朕这里也在渗血。你背上的每一朵杖花,朕心口的这道疤,都记得。”

臻多宝喉头哽咽。

他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混着额头的汗,滴在软枕上。

十年了。

他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在黑暗中爬行,却不知道,从一开始,就有人提着灯,在深渊边缘等他。

“陛下……”他声音破碎。

赵泓伸手,擦去他的眼泪。动作很轻,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睡吧。”他说,“朕守着你。”

药力终于彻底上来。臻多宝意识开始模糊,他抓住最后一丝清明,喃喃问:

“陛下当年……为何要救臣?”

赵泓沉默。

就在臻多宝即将陷入昏睡时,他听见天子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耳朵:

“因为朕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四、泓渊载舟

臻多宝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雪,有血,有父亲临终前颤抖的手,有净身房刺骨的痛,有诏狱里周谨的惨叫,有庆王府影壁崩裂时飞出的密函如雪。

还有一双眼睛。

十七岁太子的眼睛,在雪夜里清冷如星,看着他,说“怀舟者,待泓载”。

他在梦里哭,又笑,像要把十年积压的情绪全部倾泻。有人一直握着他的手,掌心温热,驱散了梦里的寒。

再醒来时,天将破晓。

值房的烛火已燃尽,炭火也只剩余烬。但屋内不冷——赵泓靠在榻边睡着了,玄狐大氅盖在臻多宝身上,自己只穿着单薄常服。

臻多宝一动,赵泓就醒了。

“醒了?”他声音带着睡意,伸手探了探臻多宝额头,“烧退了。”

窗外透进晨光,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细密的雪花扑在窗纸上,沙沙作响。

赵泓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寒风涌入,带着雪的清新。

“寅时三刻,”他看了一眼漏刻,“还早。”

臻多宝撑着坐起,背部已没那么痛,只有药膏的清凉感和金针走后的酥麻。他看向赵泓,天子立在窗前,晨光勾勒出他的侧影,孤单而挺拔。

“陛下,”臻多宝开口,“臣有一问。”

“问。”

“臣的父亲……当年真的罪有应得吗?”

赵泓没有立刻回答。

他望着窗外飞雪,良久,才缓缓道:“崔琰弹劾庆王,证据确凿,何罪之有?先帝晚年昏聩,被庆王一党蒙蔽,才铸成冤案。朕即位后一直想平反,但时机未到。”

他转身,看向臻多宝。

“如今庆王伏诛,证据俱全,是时候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帛,“今早早朝,朕会下这道平反诏。追赠你父亲太子太傅,迁葬祖坟,立碑撰文。崔家所有被抄没的财产,悉数发还——虽然,你已用不上了。”

臻多宝看着那卷诏书,喉头哽咽。

十年冤屈,一朝昭雪。

父亲泉下有知,可会瞑目?

“谢陛下……”他伏身欲拜。

赵泓扶住他:“不必谢。这是你应得的。”

晨光渐亮,雪光映得满室生辉。赵泓忽然走到书案前,研墨、铺纸、提笔。

他写得很慢,一字一句,用他最擅长的瘦金体。

臻多宝起身,走到案边看。

纸上只有四字:

“泓渊载舟”

笔锋瘦劲,如金戈铁马,却又带着难以言说的缠绵。墨迹未干,在晨光下泛着幽光。

赵泓放下笔,拉过臻多宝的手。

他将那张纸放在臻多宝掌心,然后,握住那只手,连同纸一起,紧紧握住。

墨迹被体温熨烫,渐渐渗入皮肤,渗入掌纹。

“这四字,”赵泓看着他,“朕今日写在你掌心。从此以后,朕是泓渊,你是舟。渊深可载万舟,但朕只载你这一艘。”

他松开手。

纸上的墨迹,竟真的印在了臻多宝掌心。不是污渍,而是淡淡的墨痕,沿着生命线、感情线、事业线,融入肌肤纹理,像一道永恒的刺青。

“洗不掉的。”赵泓说,“这是朕的印,也是你的命。”

臻多宝看着掌心的字迹,看着赵泓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双向的救赎。他需要陛下给他复仇的刀,陛下需要他这把刀斩断前朝的荆棘。他背负着家族的冤屈,陛下背负着江山的重压。他们在黑暗里相遇,成为彼此的光——哪怕那光,是血与火淬炼出的微芒。

窗外雪更大了。

赵泓重新披上大氅,走向门口。临出门前,他回头:

“今日好好休息。明日,随朕上朝。”

“是。”

门开了又关。

值房里只剩下臻多宝一人,和掌心那四个渐渐渗入血脉的字。

他走到铜镜前,解开衣襟,看向镜中自己的背。

金针的针孔已闭合,只留下淡红小点。玉红膏让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那些杖花、刀疤、金粉残迹,在晨光里清晰可见。

但最醒目的,是昨夜赵泓亲手涂抹药膏时,无意间在他肩胛留下的一道指痕——不是伤,只是微微发红,形如梅枝。

他伸手,轻触那道痕迹。

然后,对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勾起嘴角。

十年了。

崔怀舟死在了那个雪夜,活下来的是臻多宝。

但今日之后,他既是臻多宝,也是崔怀舟。是皇城司提举,也是崔家沉冤得雪的遗孤。是陛下的刀,也是陛下掌心的舟。

窗外传来晨钟。

一声,两声,三声。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他掌心的墨迹,正随着血脉的搏动,一点一点,融入骨血。

VIP小说推荐阅读:武灵天下九龙归一诀无错版先婚后爱:少将的迷糊小老婆火影直播:开局剧场版鸣人之死全职玩家异界纵横在综漫世界过家家怕怕勿入传奇星虎力量惊惧我一个变态,误入规则怪谈!港片:人在和联胜,出来混要够恶九叔,复制词条任婷婷哭着求嫁女主别哭,玩完就把男主们还你亦是长生仙逆这是轮回世界?我反手兑换炼魂幡金手指太硬核:东国带我开发诸天盗墓之今天我又穿成了谁我在漫威当魔王我是主母,也是孟婆不死剑神仵作医妃大理寺追凶逍遥行卧底中捡了一个假罪犯亲爱的母亲,终于找到你了九零,我那功成名就的爹找来了盗墓:白月光病秧子但技能点满身为神明实习生,我卷卷卷卷卷聚宝仙盆快穿之痛打小妾,当好正妻仙途恋影之携手在哈利波特学习魔法在暴戾权臣心尖上蹦跶穿越末世变身百亿宝妈囤货多哪吒之魔童重生斩神:烛照幽荧,养崽路漫漫丫鬟通房三年,病弱世子长命百岁了穿越综武之肆意江湖我在大明后宫和马皇后争宠我不会净化,但我种的植物可以啊热血高校之文武天下宠妾灭妻?我一针让渣王爷绝后从斩神开始的风暴诸天之旅港综,十三妹是我大佬亲妈重生第三天,全家都被逼疯了穿回七零绝色炮灰带崽随军微醺夜,她狂撩,京圈大佬红温了战神的三世情劫拒绝柯南加入主线天才之下,我无敌
VIP小说搜藏榜:十日终焉异兽迷城港片:东星黑马,开局宣战洪兴港片:人在和联胜,坐馆不换届港片:人在洪兴,开局被b哥暗杀从十二符咒到天罡三十六法拒绝我后,妃英理后悔了末法时代:开局在港岛血祭炼尸!九叔的得意弟子港综:和联胜战神,开局邓伯横死制霸诸天:从港综开始从武侠到海贼,那就轰轰烈烈吧犬夜叉:我悟心,全剧第一嘲讽怪港片:开局带李丰田,做掉巴闭人在海贼克隆强者,五老星麻了九叔:我成了千鹤道长,威震道门影视游戏,带着外挂去冒险开宝箱攻略影视女主重生港片:黑虎崛起港片:卧底行动宗门风气不对劲?凭什么都怪我!海贼:百倍词条,金刚腰子什么鬼港片:卧底李光耀的成长史人在霍格沃茨,复制词条成学霸!港综:开局选项,我黑吃黑三亿!盗墓:我长生不死,墓主都是小辈港综,十三妹是我大佬柯南:顶级魅魔,狂拆cp犬夜叉:开局天罡法,截胡戈薇!港综:跟着我乌鸦混,三天吃九顿港片:扎职洪兴,开局推蒋家火影:从挖波风水门坟开始港诡从签到硬气功开始火影:开局真新人之人形宝可梦影综你不早说小姐姐还等着我呢都市影视:首选江莱拒绝柯南加入主线规则怪谈:谁选这小萝莉进怪谈的港综,我有一个CF商城柯南:我创造柯学超能女神港综:江湖后浪,开局踩东星洪兴综武:天机楼主,开局给黄蓉解毒在哈利波特学习魔法港综:抢我红棍,还怪我把事做绝一人:二手夏禾助我修行我一个变态,误入规则怪谈!海贼:从血焰开始燃烧世界港片:人在和联胜,出来混要够恶港片:龙卷风是我契爷?怎么输!港片:洪兴亲儿子?我赵日天不服
VIP小说最新小说:柯学猫塑,但全是警察工地最强建筑风水师我的历史视频,让古人破大防恐怖诡异短篇故事五朵金花,朵朵要高嫁无限末日之苍蓝计划她把禽兽养父送进监狱后无敌剑骨炮灰联姻老男人被我种的菜馋哭了末世大佬在古代开农家乐规则之眼:我窥破影城真相一念之善,一念之魔摄政王放下朝堂跟我去种田诸天起源之开局火影古代咸鱼躺赢了长寿的真相邓绥轶事录被妹妹坑成顶流之后予你乐安一人之下,三一小师叔下放被烧死的资本家大小姐重生了JOJO:从拯救徐伦开始渣爹不给的,我那情劫对象给了善念觉醒:我的功德系统崩铁:星穹诡道真千金她爆红了快穿:恶毒女配也要做好人吗?假面骑士,听我说我真的是人类!拖油瓶她才是真团宠修真第一恶霸躺平也能当神医斩神:开局无量空处,我吊打外神去你丫的炮灰!劳资天生就是主角神印:都要当月魔神了,嚣张亿点我在诸天只想规律作息风起青萍,蜜糖正甜谁没当过几天神经病一品凡仙粤海诡影:禁忌迷局道御诸天:李青牛重生忍界,苟命求生绿萍重生,断腿的人变成了楚濂!平凡苟活星尘里的糖薛定谔的开挂数码宝贝:数码反派二战,跟着科涅夫混成了将军他从灰烬中归来原神:当战损帝君穿越请仙典仪女尊:裴公子的演技太过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