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周家小院炊烟袅袅,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气。
苏沐禾坐在石凳上,望着小院门口的方向。
算算日子,周野也快回来了,这种牵肠挂肚的思念,对她而言是一种新奇又温暖的体验。
“沐禾!”
白念薇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恍然和急切,“我想起来了!你昨天跟我说的,救了小云嫂子的那位梁鹤老人!”
“嗯?想起什么了?” 苏沐禾放下手中的活计。
“梁鹤!这个名字我以前好像听人提起过,不是在咱们这儿,是在别处听说的传闻。”
白念薇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敬畏,“他可不是普通的老中医,在一些懂行的人嘴里,他被称作‘活神仙’!一手针灸和方剂据说有奇效,救过很多疑难杂症的人!”
“活神仙?” 苏沐禾惊讶地掩住嘴,虽然知道老人医术高明,却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但是——”
白念薇的语气骤然沉重下来,带着一丝不忍,“根据我知道的……他下放后的遭遇很惨。他们一家是南方人,根本受不了北方的寒冬。第一个冬天……就没能熬过去。”
苏沐禾的心猛地一沉:“第一个冬天?那不就是眼前这个冬天了?”
一想到那位医者仁心的老人可能会在即将到来的严寒中悄无声息地离去,她觉得有点不公,“这样悬壶济世的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白念薇点点头,声音更低了:“我听说,主要原因就是粮食短缺,住处不御寒,他们牛棚那边好像连炕都没有。一旦染了风寒,缺医少药,身体本来就被拖垮了,根本扛不住。”
“不行!” 苏沐禾斩钉截铁地说,眼神坚定,“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些下放的人,很多并不是恶人,只是被时代的浪潮裹挟了。只要熬过这几年,说不定就有云开月明的一天。我们得帮他们!”
“我也是这么想。”
白念薇握住苏沐禾的手,“虽然我们知道的可能只是某种‘可能’,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无动于衷。尽力而为,或许真能改变结局。”
苏沐禾沉思片刻,说道:“这件事,光靠我们俩不够。得跟爸说说。这些下放人员现在也算是周家坝的一份子,他这个大队长于公于私都不会不管。况且,有梁老这样一位‘活神仙’在,对咱们整个周家坝来说,都是福气,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而此时,在夕阳的余晖下,周二狗刚干完自己地里的活,汗都顾不上擦,又扛着锄头大步流星地赶到晒谷场。
梁鹤和老伴文氏正在慢悠悠地收拾农具。
“梁叔,文婶,放着我来!” 周二狗上前,不由分说地接过文氏手里略显沉重的耙子,三两下就把散乱的农具归置得整整齐齐,然后又拿起扫帚,唰唰地清扫起来。
梁鹤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二狗,你这孩子……快停下!我们自己能行,这已经比以前轻松太多了!”
周二狗头也不抬,闷声道:“您救了小云和娃,就是我的大恩人。这点活,不算啥!”
他干完活,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梁鹤手里,里面是几张还带着温热的玉米饼子。
“小云烙的饼子,软和,您和文婶,还有拿回去梁大哥尝尝。” 说完,根本不给梁鹤推辞的机会,扛起锄头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像阵风。
梁鹤拿着那温热的饼子,看着周二狗远去的背影,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最真切的一个笑容,无奈又温暖:“这小子……真是个实诚人。”
这种久违的、属于“人”的温暖,让梁鹤灰暗的心底,悄然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梁鹤和老伴文氏互相搀扶着,沿着田埂往牛棚方向走。
两人虽然依旧衣衫破旧,但神色比往日少了几分沉重,多了些许劳作后的平静。
“梁叔,文婶,收工回去吃饭呢?” 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梁鹤二人闻声一愣,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有些局促地望向来人。
是周大壮,一个二十多岁的黑壮汉子,正扛着锄头,手里还提着几串用草绳穿好的鱼,脸上带着憨厚朴实的笑容。
平时他们在村里行走,村民们大多避之不及,像这样主动、友善的打招呼,实属罕见。
梁鹤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微微躬身回应:“哎,是,刚收工。大壮同志也忙完了?”
周大壮几步走上前,将手里一串还在微微甩尾的鱼不由分说地塞到梁鹤手里:“梁叔,拿着!今儿运气好,多抓了几条,你们帮我分担一条,不然放着也是坏了!”
那鱼鳞片在夕阳下闪着微光,透着新鲜劲儿。梁鹤手一沉,心里更是一紧,连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大壮同志,这太贵重了!”
“哎呀,梁叔,您就别跟我客气了!” 周大壮按住他的手,黝黑的脸上笑容更盛,压低了点声音,“其实,我这儿还有点事想求您帮忙呢!”
“什么事?你说。” 梁鹤疑惑。
周大壮凑近些,语气带着恳切:“是我娘,她那老寒腿的毛病又犯了,疼得厉害!之前去县里医院瞧过,开了药膏贴了也不顶大用。我就想着……您能不能得空帮忙给瞧瞧?您医术高明,大伙儿都知道了!这鱼啊,就当是诊费,您看行不?”
他这话说得诚恳,又给了梁鹤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梁鹤看着周大壮殷切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串沉甸甸、对他们而言堪称奢侈的鱼,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确实太需要这点荤腥了,下放这半年来,除了上次周野打了野猪,就没有见到过肉。
他们一家世代从医,儿子虽然年轻但是打猎抓鱼他是一概不会的。
略一沉吟,梁鹤点了点头:“行。明天晌午歇工的时候,我去你家看看。”
“哎!太好了!谢谢梁叔!”
周大壮顿时眉开眼笑,像是解决了心头一件大事,“那这鱼您一定拿着!回去炖点汤喝,补补身子!我娘就拜托您了!”
说完,他不等梁鹤再说什么,提着剩下的鱼,迈着轻快的步子就朝家走去。
梁鹤提着那串鲜鱼,站在原地,望着周大壮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同样眼眶有些发红的老伴文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