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可是你娘!”秦桂芬总觉得今天儿子说话怎么这么冷漠?
周二狗苦笑:“您还知道是我娘?那你为什么推小云?你推了她为什么还逃跑?就是为了去见那个宋今安?你知不知道,小云和孩子差点……差点就没了!”
周二狗低吼,他理解娘这些年因为爸去世得早,他容忍她在外面背叛自己的亲爹!
可是,这是他媳妇儿孩子,她却丝毫不心疼。
“谁让她……拦我!她不拦我不就没事吗?”秦桂芬一副理直气壮,让周二狗彻底心寒。
“娘,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分家过。明天我就把这边围墙堆起来,给你搭个灶台,每个月我会给你一些粮食补贴。”
“分家?你敢!”秦桂芳不敢置信。
“你看我敢不敢!”周二狗眼神毫不退缩,“这个家,不能再让您这么折腾下去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秦桂芳的哭嚎咒骂,转身进了屋,将门关上。那扇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回到周家,夜色已深,但苏沐禾心里还惦记着牛棚里那位身怀绝技的老者。
她知道这事不能声张,但那份救命之恩,以及对一个落难能人的不忍,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寻了个周正清独自在堂屋抽旱烟的间隙,端了碗热水走过去。
“爸,喝点水。”她将碗放在桌上,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斟酌着开口,“今天……多亏了那位从牛棚请来的老爷爷。”
周正清吐出一口烟雾,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深沉。
他“嗯”了一声,没有多言,显然也在思量这件事。
苏沐禾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小心地说道:“爸,我知道他们身份特殊,咱们得注意影响。可今天要不是他,二狗媳妇和孩子恐怕就……这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也是咱们队上的人。我看那老爷爷,不像坏人,就是……落难了。”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带着恳切:“我就是想问问您,咱们……能不能在不出格、不违反政策的情况下,私下里稍微……稍微照拂一点点?比如,派工的时候,别派那些太重太危险的活儿?或者分东西的时候,稍微……公允那么一点点?我知道这会让您为难,但这份救命之恩,咱们周家坝不能忘,我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
她没有提送钱送物,那太敏感,只从劳动和基本生存保障上,提出了一个模糊却又实际的可能。
周正清沉默地听着,烟袋锅子里的火光明明灭灭。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过风浪,看人也有几分准头。
那位老者的气度和医术,绝非常人。于公,这样的人救了他队上的社员,于私,这份恩情确实该念。
良久,他磕了磕烟袋锅子,发出清脆的响声,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而平稳:“这事,我心里有杆秤。”
他没有明确答应,但这话里的意思,苏沐禾听懂了,他不会不管,但会掌握分寸。
“救人,是积德的事。咱们队上,不亏待有恩的人。”
周正清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苏沐禾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做得对,当时情况紧急,顾不上那么多。后面的事,我会掂量着办。”
得到公爹这句近乎承诺的话,苏沐禾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知道,以周正清在大队里的威望和处事的老练,他既然说了“会掂量”,就一定会找到合适的方式。
“哎,我知道了,爸。”
苏沐禾轻声应下,不再多言。有些事,心照不宣,默默去做,便是最好的安排。
她相信,那位身处逆境却仍心怀仁术的老者,往后的日子,或许能稍微好过那么一点。
清晨,周正清站在一个石碾上,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洪亮而沉稳。
“上工前,我说两句。” 他顿了顿,确保所有人都听着,“首先,要表扬一个人,梁鹤同志!”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表扬一个下放人员?这可是头一遭!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站在角落、低着头、衣衫褴褛的梁鹤。
周正清继续说道:“昨天,二狗媳妇李小云同志情况危急,是梁鹤同志,不顾自身……嗯,不顾其他,凭借自己的经验和能力,挺身而出,保住了母子平安!这是救了咱们大队两条人命!这是积极向工农兵靠拢,用实际行动改造思想的表现!”
他刻意用了“同志”和“改造思想”这类符合政策的词汇,但话语里的肯定意味谁都听得出来。
“所以,经过大队部讨论决定,”
周正清声音提高了几分,“从今天起,调整梁鹤同志和他老伴的文同志的工作安排,负责看守晒谷场和整理农具库。这是对他们思想进步、积极配合改造的肯定和鼓励!”
他目光转向略显不安的梁鹤,语气缓和了些:“梁鹤同志,希望你们继续努力,不要辜负大队的期望。”
梁鹤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深深地点了点头。
周正清随即目光扫向众人,语气恢复了平时的严肃:“这件事也说明一个道理!在咱们周家坝,不管你是本地社员,还是下乡知青,或者是下来接受教育改造的同志,只要你真心实意为大队着想,做出了贡献,做出了好的表现,大队都看得见!该表扬的表扬,该鼓励的鼓励,甚至像梁鹤同志这样,劳动安排上也可以得到更合理的调整!”
他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是!反过来也一样!谁要是偷奸耍滑,破坏生产,或者搞些歪门邪道、破坏风气的事情,那也别怪我周正清不讲情面!该罚的罚,该批的批,绝不容忍!咱们大队,赏罚必须分明!都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底下响起参差不齐却响亮的回应。
社员们大多觉得公平,知青们若有所思,而牛棚那边的人,则在低头沉默中,仿佛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