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游从那本《云州宗门卷录》上收回目光,接过了密函。
信是钱文昭亲笔所写,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和激动。
信中,钱文昭先是极尽赞美之词,将陆少游的雷霆手段吹捧了一番,称其“一刀之威,胜过千军万马,足以令宵小之辈闻风丧胆”。
随后,他便转述了州牧大人的原话。
“州牧大人说,他本以为请来的是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刀,却没想到,请来的,竟是一尊足以毁天灭地的神炮!”
“一炮轰平赤焰谷,打得好!打得妙!打得那些道貌岸然的宗门鼠辈,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大人还说,公子此举,正合他意。对付这些盘踞云州,吸食民脂民膏数百年的毒瘤,就不能温水煮青蛙。”
“必须用雷霆霹雳之势,直接掀桌子!让他们知道,这云州,到底是谁的天下!”
“州牧大人已经下令,让钱某全力配合公子。公子想杀谁,便杀谁;想灭哪个门,便灭哪个门。”
“一切后果,由州牧府一力承担!登剑会上,公子只管在台上杀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台下的事情,便交给我们。”
信的最后,钱文昭还特意提了一句。
“万剑阁那边,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将公子覆灭赤焰谷的留影石,送往了云州各大宗门。”
“其意,是想借此激起公愤,让公子成为众矢之的。”
“但州牧大人认为,此乃好事。公子之威,越是深入人心,那些心怀鬼胎之辈,便越是忌惮。”
“届时,是选择与万剑阁一同陪葬,还是选择向朝廷低头,想必他们会做出聪明的选择。”
陆少游看完信,随手将信纸震成了齑粉。
借势?
万剑阁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他们算错了一点。
他陆少游,根本不需要借势。
他本身,就是势!
“萧城主。”陆少游淡淡地开口。
“下……下官在!”萧天南一个激灵,连忙躬身。
“去,把本公子要覆灭青云门的消息,给我传出去。
“传得越广越好,最好让整个云州都知道,明天日落之前,青云门,会从世上消失。”
“啊?”萧天南直接傻眼了。
偷袭,暗杀,雷霆一击,这他都能理解。
可这……这还没动手呢,就先把消息嚷嚷得人尽皆知?
这是什么路数?
打仗之前,先给敌人递个信,告诉他们,“我要来打你了,你们准备一下?”
“怎么,有问题?”陆少游瞥了他一眼。
“没!没问题!”萧天南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下官这就去办!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别说明天,今天晚上,我就能让云州街头卖烧饼的大爷,都知道您要去青云门串门!”
他现在已经放弃思考了。
这位爷的心思,不是他这种凡人能够揣测的。
他要做的,就是执行命令,然后在一旁喊“公子威武”就行了。
看着萧天南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陆少游的嘴角,泛起一丝冷冽的笑意。
万剑阁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那他就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去杀人。
他不仅要杀,还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堂堂正正地杀。
他要杀到那些宗门胆寒,杀到他们不敢与万剑阁为伍,杀到他们主动与万剑阁划清界限。
这叫杀鸡儆猴。
不,更准确地说,是杀猴给鸡看。
青云门,就是那只用来祭旗的,最肥的猴子。
……
万剑阁,议事大殿。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大殿中央,一块巨大的留影石,正无声地播放着那惨烈而霸道的一幕。
所有的长老、亲传弟子,都死死地盯着画面中那个黑衣少年的身影。
没有人说话,但沉重的呼吸声,和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当那道百丈刀芒,将赤焰谷一分为二,彻底抹去时。
大殿内,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神……神力境!他果然是神力境!”一名长老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怒。
“一刀……仅仅一刀,就覆灭了实力比九层剑楼更强的赤焰谷……这……这……”另一名长老,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所有人的心中蔓延。
尤其是少阁主剑无尘。
他死死攥着椅子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留影石的光芒映在他脸上,照出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牙关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后怕!
极致的后怕!
他想起了数日前,在剑南城上空,自己拔剑欲斩的那一幕。
原来,从始至终,自己在那人眼中,都只是一只可以随手捏死的蝼蚁。
对方那句“滚”,不是羞辱,而是怜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感到难受。
他这位云州顶尖天骄,万剑阁的少阁主,居然需要一个人的怜悯,才能活下来?
这是何等的讽刺!
“都看清楚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大殿的死寂。
柳青璇缓缓起身,她的脸色依旧平静,但那双宛如秋水般的眸子里,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光芒。
“现在,还有谁认为,召集人马,踏平剑南城,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她环视一周,目光所及之处,所有长老弟子,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之前叫嚣得最凶的几个人,此刻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开什么玩笑?
去踏平一个神力境强者的地盘?那不叫复仇,那叫组团去送死!
“师姐,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剑无尘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他手持朝廷令牌,打着奉旨办案的旗号,肆意屠戮。”
“赤焰谷之后,下一个,可能就是与我万剑阁交好的其他宗门。他这是在剪除我们的羽翼,一步步将我们逼入绝境!”
“他不是在剪除羽翼,他是在杀鸡儆猴。”
柳青璇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留影石上,那道平静宣判的身影上。
“他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还要狠。”
“借势?”
一名长老皱眉道:“他借朝廷之势,给自己安上一个‘奉旨杀人’的名头,如此一来,他杀人便占了大义。”
“我等若是出手阻拦,便成了对抗朝廷,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不只是借势。”柳青璇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他这是在养势。”
“他用赤焰谷的鲜血和覆灭,来告诉全云州的宗门,跟着我万剑阁,是什么下场。”
“他用朝廷的令牌,来告诉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投靠官府,才是唯一的生路。”
“他在分化我们,震慑我们,瓦解我们数千年来建立的威信。他要把万剑阁,从一个武林领袖,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柳青璇的分析,如同一把尖刀,精准地剖开了陆少游的真实意图。